64制衡(1 / 2)
转眼已是九月,秋高气爽,大河南北一望无垠都是收割完毕的田野,此时弓燥马肥,士腾粮足,正是大军用武之时。往年的这个时候,梁**民都会胆颤心惊的向北而望,生怕沙陀铁骑渡河而来,大举侵攻,焚烧村舍,掳掠丁口。自从太祖过世之后,梁国的国势便一日不如一日了,对外打一仗输一仗,一开始是河北的郡县遭遇兵火,现在连位于黄河南岸的郓州那等在京师卧榻之旁的郡县也遭到围攻,难道这大梁就要和暴秦一般二世而亡不成。
但是天佑十五年的九月却是异常的很,河东军不但没有像往年一般乘着杨刘一战大破梁军的余威,大集师徒,渡河猛攻,反而连历经苦战才掌握住的德胜、杨刘等多个黄河下游的重要据点都放弃了,收缩兵力于魏州、相州等数个要点。对于这个异常现象,民间最普遍的解释是塞外的契丹人又入寇了,河东军不得不放弃对河南的入侵,转而北上援救幽州,那些凶残的游牧骑兵在唐王朝走向衰亡的数十年时间里,逐渐完成了对辽东大地上契丹、室韦、渤海诸部的统一,开始不断地对山北诸州起一轮又一轮的侵攻。但是在那些知道的更多的梁军上层中,还流传着一个更加令人兴奋的原因:在杨刘一战中,梁军虽然大败,但是围攻时河东军的一员高级将领也被火器重创甚至击毙。假如这个被火器重创的河东军将领就是晋王李存勖本人的话,那么河东军的一直以来的奇怪行动也就可以很好的解释了。在这个微妙的情况下,梁军的高层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北方,此时从徐州和江陵送来的一系列告急文书,自然就变成了崇政院中那些文牍山中的一部分,直到几个月后人们从中翻出来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魏州,古名邺城,这座河北名城,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兵营。城内的街道上充斥了穿着、打扮、口音各异的士兵们,坊市里的本地居民用疑惧的目光看着这些举止粗野,习俗怪异的人们,这些来自长城内外的勇猛汉子团结在一面旗帜下,已经和一个强大的敌人奋战了快二十年了,虽然历经艰险,数次都接近失败,但在新统帅的英明统帅下,胜利仿佛已经在目光所及之处了。
邺王宫,这里本是过去的魏博节度使宅,后来魏博节度使罗绍威依附朱温,由于魏博位于宣武镇的北方,地势极为紧要,是以朱温对其十分看重,花了很大力气拉拢,不但市场馈赠,而且从来只以“六兄”相称。朱温篡位之后,便封罗绍威为邺王,还专门派出工匠为罗绍威在魏州营建宫室,富丽堂皇之处就连朱温几个儿子的宫室都颇有不如。后来杨师周继任为魏博节度使,权倾天下,对这邺王宫更是花了不少心力。杨师厚死后,魏博分镇生乱,李存勖乘机入魏,若是没有出兵在外,便在此地驻节。
邺王宫门前,一名身材矮小粗壮的汉子被数十名将官围在当中,却是李嗣源,众人吵做一团,便好似一锅热粥般。
“李总管,自从大王回师以来,已经数十日未曾外出了,我等想要进宫拜见,你却拦在宫外,到底生什么事情了?”
“大王平日饮宴之时,必招军中勇健之士分餐而食,为何这些天来,并未招一人进宫?”
“杨刘一战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军中立功将吏的名单早已送上去了,以前大王都会召见其中立下殊功之人,亲口慰赏,为何这些天来只是颁布了赏赐,大王却未曾召见?”
在众人的围攻下,李嗣源已经是焦头烂额,满头汗珠,他胆魄极壮,战阵之上,便是面对枪林箭雨,也毫无怯色,但面对着这些同僚的唇枪舌剑,也不禁有些胆寒,连忙拱手连声道:“列位,大王回师受了些风寒,卧床不起,是以不能接见列位,请各位再稍候数日,待到大王病好转了些,自当会让列位觐见!”
众人闹了半天,见李嗣源还是那般说辞,也有些乏了,只得纷纷离去。李嗣源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无奈的摇了摇头正要走回宫中,这时里间急匆匆走出一个右颊有道伤疤的健壮汉子,却是李从珂,看到那矮汉,赶忙叉手下拜道:“孩儿见过阿耶!”
李嗣源看到义子从宫内出来,赶忙问道:“大王今日如何了,情势可有好些?”
“还是那般,只是吃了几口粥食,便又吐了出来,排出的粪便中还有不少血块!”
听到义子的回答,李嗣源的脸上又阴沉了几分,自从李存勖那日从杨刘受创回来,便是如此模样,他历经行伍多年,久伤成医,对外伤也知道几分,想这等排出血块的,有七八分可能是内脏受了重创,古时医术落后,象这等内脏受创的,十有**是死路一条。一想到这个,他便是愁容满面。
李从珂看到义父这般模样,心下也明白了几分,低声安慰道:“义父不必忧心,吉人自有天相,大王有天命在身,定然能熬过了这关去!”
李嗣源听了义子的安慰,还是愁容不减,仰天叹道:“唉!天命之说虚无缥缈,我等又能知道什么!只是大军退回后我推说大王染病,卧床不起,才拖了这些天,若是大王还不能回复,只怕我这边也再也瞒不下去了!”
李从珂听到这里,看了看宫门旁的护卫军士,确认与之距离足够远到对方听不到自己的话语,才低声对李嗣源道:“义父,大王伤重,您身为晋军将,须得有所准备呀!”
“准备?”李嗣源闻言一愣,随即才从李从珂诡秘的表情看出了对方的意味,赶忙摇头道:“且不说大王神武,世间无人能及。便只说大王乃是沙陀贵种,先王功勋盖世,唐皇赐以国姓,而我不过是个区区塞外胡人,若是有个万一的消息传出,只怕大军便会星散,富贵乃天定,有非分之象,必惹来大祸,竖子休得胡言,否则某家便先斩了你,免得惹来灭族之祸。”
李从珂被李嗣源这一番教训,吓得再也不敢多言,拱手便要退下,却被李嗣源叫住了,吩咐道:“我估摸时日张公就要到了,你快去西门外驿亭处等候,若是接到了,便立刻更换衣衫,赶到王宫中来,决不可让第三者看到了,知道了吗?”
“喏!”李从珂赶忙躬身领命,李嗣源看着义子离去的身影,暗自叹了一口气,转身快步向宫内走去。
李嗣源过了数重门户,来到一个清幽的院中,那院子面积也不甚大,但鱼池、游廊、假山、藤木却布置的错落有致,一眼望去既不显得拥挤,也不散乱,极有层次感,每走一步便有不同妙景,不过方圆数十步大小的一个小院子,竟然好似一座大宫室一般,显然当年设计建园之人胸中颇有沟壑。李存勖对这园林曲艺之道都颇有造诣,每次到魏州来都住在此地。可此时的李嗣源心情烦乱,半点也看不出其中妙处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游廊,进得屋来,对外间的侍女问道:“大王现在如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