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谋反(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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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人失血过多会冷的!”

我们俩差点打起来,贤妃烦得不得了,冲上来给我们两个一人一脚,自己挽起袖子把各项工作安排得清清楚楚,徒留我们两个灰溜溜缩着脖子坐在淑妃床边盯着太医给她上药,把太医盯得一头冷汗。

皇上一直到三天后才踏进后宫,这三天天翻地覆,南阳侯密谋造反,近年来还一直跟南边蛮族有书信往来,诛九族,党羽全被拿下满门诛杀。三皇子勾结大臣,不忠不孝,赐三尺白绫,纯妃赐鸩酒,后宫有两个宝林,是南阳侯手下大将的女儿,与谋反无涉,死罪可免,即日遣往伏龙寺为皇室祈福。

皇上真是从不容情。

小四小五长思长念回了宫,叽叽喳喳把他们知道的事讲给我们听,我们一拼凑大约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南阳侯作为皇上的舅舅,当年对付许家是出了大力的,皇上大约也许过什么承诺,然而许家一倒台,先是先皇后的祖父沈老丞相突然死了,沈家满门集体回乡丁忧十几年也没起复,然后护国公陈家干脆凉到底,连个收尸哭丧的都没有,南阳侯哪里还看不出皇上的尿性?只好跟林老将军一样,缩着脖子低着头小心做人。

可南阳侯跟林老将军不一样,林老将军从未成为皇上的心腹,南阳侯却有一段时间是皇上最大的倚仗,在林老将军心里,皇上是皇上,在南阳侯心里,皇上是他的外甥。

不把皇上当皇上的人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林家的女儿贤妃没有一儿半女,纯妃却是有皇子的,正是这个皇子,给南阳侯种下了希望,也埋下了祸根。

南阳侯忿忿不平忿忿不平,守着南边的时候未免就多了很多多余的动作,皇上一直没动他,他以为皇上不知道——皇上哪里不知道?只不过南阳侯在南边太久了,要不动一刀一枪一点一点瓦解他的势力不容易。

不容易,但不是不能,去年北边开战之前,皇上派人把南阳侯调回京都,美其名曰拱卫京师。

南阳侯不是个傻子,但此刻的皇上已经不是当年的落魄皇子,他不情不愿地回京,皇上赐了他一座大宅子,别的再没有了。

一个武将失去了兵权,就如同女人没了月事带,早晚得见血。许家沈家陈家的下场历历在目,好一点像沈家,丧家犬一样被赶走,惨一点就是许家陈家,举家移居阴曹地府,南阳侯实在不想坐以待毙。况且皇上把他圈在京都意图很明显,就是防着他,那么北边班师之日,他必然回不去南边,而南边他做的事再隐秘,皇上派去的接管的人早晚是可以查出来了。

南阳侯没有退路,他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可杀不可辱,他选择主动进击。

而皇上等的就是他的主动进击——林老将军刚刚战死,他若随后就收拾军功赫赫的南阳侯,未免让其余将军寒心,何况终究是自己的亲舅舅,在此之前他们表演过很多次舅甥情深,皇上大约也不太想打自己的脸。难得南阳侯自己把刀递到皇上手里,皇上不接就不是皇上。

后面的事就很明白了,南阳侯自以为杀了皇上,带兵冲进宫里,试图先立三皇子,再把其他皇子找出来,万万没料到皇上是故意放他进宫,故意让他把三皇子带到前朝宣布这是新皇——这下子谋逆被抓了现行,辩都没得辩,南阳侯当场就自尽了。

这个计划实在完美,为了戏剧效果逼真,皇上还带上皇子同行,几个孩子真的以为他死了,哭得险些背过气去,小长念年纪小,哭得太厉害,又吓着了,回来就发烧做噩梦。

皇上是真的杀伐决断,铁石心肠。

为了让南阳侯放心带兵入宫,皇上甚至不惜让我们就这样毫无防备被反军扣作人质,万一南阳侯军纪不严明,万一纯妃与我们中间哪个人有仇,这满宫弱质女流会遭遇什么,皇上不知道吗?

他也许知道,只是这不重要。皇上不是谁的丈夫,不是谁的父亲,不是谁的外甥,不是谁的表哥,皇上是皇上。

我们最初还可怜三皇子,好好的孩子,大人行差踏错一步就送了命,结果事实却叫人大跌眼镜。

“……那孩子唯唯诺诺的,皇上考校他学问一句也答不上来,哪知背地里写得一手好字好文章?不知道怎么落下了一页叫皇上瞧见了……君王最恨隐瞒……这一查,听说早就跟他外公联系上了,纯妃也是当年风里雨里过来的,手上还是有几个人的……”

淑妃不能起床,还要忌口,躺在床上无聊到长蘑菇就开始骂皇上:“老小子心忒黑了!每次都这样!咱们是长得多像鱼饵!!咳咳咳咳咳……”

皇上在腥风血雨三日后踏进未央宫,胡子拉碴脸色憔悴,看上去疲惫又苍老,一进门就把我拥进怀里,在我耳边轻轻叹道:“娇娇儿,朕的舅舅走了。”

我没有动,他兀自抱着我自顾自地说:“从前母妃总跟朕讲舅舅的事,说他是个襟怀坦荡一身本事的好男儿,她说朕长得像他,不像父皇……”

“后来皇后把母妃打死了,在我跟前打死的,我跪在那里看,母妃叫我不许哭,我就没哭,母妃身上都是血,他们把母妃拖走……她的眼睛还睁着呢……”

“……母妃头七那天晚上,我发着烧,舅舅偷偷进宫来,喂我喝药,我没见过他,不过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他说他偷偷进宫来看我一眼,他要去打仗了……他抱着我,父皇都没抱过我……他说他去打仗,当大将军,等他回来就没人能欺负我了……”

“他死了!我舅舅死了!”

“我舅舅死了啊,我没有舅舅了!”

他像个孩子一样抱着我呢喃,我一摸他的额头才发现烫得厉害,竟是已经烧起来了。

皇上病了两天,一会喊舅舅一会喊母妃一会喊娇娇儿,我好好照顾了他两天,等他好起来,立刻就选了良辰吉日送南阳侯一家老小上路。

赐死纯妃那天,淑妃非要去送她一程,我和贤妃一左一右扶着她,宫道上一片花木扶疏中有清脆的鸟鸣声。

纯妃把自己收拾得很体面,一席白色衣群仙气飘飘,依旧带着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色,见到淑妃和贤妃脸色很复杂。

淑妃说:“虽说跟你不太熟,可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来送送你,你可有什么未了之事吗?”

纯妃一笑:“娘家和儿子都死绝了,有什么了不了的。”她看上去那么疲惫,笑容却有坦然的舒心,“我总算能去死了。”

“多谢你们来送我,我一向不太会说话,也不喜欢交朋友,从前我还很恨你们,可怜你们,觉得你们不过是他对付许家的棋子,沈云瑶不过是为我准备的一块挡箭牌,两枚棋子一块挡箭牌有什么值得我费心去深交的呢?”

她笑起来,眼神一片虚无缥缈,“我是他的表妹,他是我表哥,是我爹唯一的姐姐留下的唯一的血脉,我跟他才是一家人,我们,我们才是一家人。”

她高声笑道:“我们才是一家人,我们才是一家人呐!”

“表哥!”

“表哥!”

“咱们是一家人!你说咱们才是一家人呐!”

她的眼角有泪水渗出来,嘴角却带着笑,一仰首,把鸩酒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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