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怒海鸣鸾(1)(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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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聿恒望着她强抑的眼泪,隐隐为她心疼,正要开口劝慰她时,脚下平稳行驶的船忽然一顿,外面传来了隐隐的惊呼声和金铁交鸣声。

        他示意阿南稍安勿躁,立即起身去查看情况。

        阿南狠狠擦掉眼泪,从窗口一眼便看见了外边情形。

        蓬莱阁下的水船码头依旧停着密密匝匝的船只,她越过如林的桅杆,依稀看到了江白涟的小舟。

        她尚未来得及松口气,却见蓬莱阁中有火星迸射,随即黑烟滚滚突起。

        阿南抄起千里镜一看,有青布裹头的人在城墙上鬼祟放火。看这火急火燎来劫人的模样,那位方姑娘在青莲宗地位肯定不低。

        水手们抛下巨大船锚,在船沿搭上跳板。岸上的人在呼喝着救火。

        心里记挂着绮霞,阿南稳定心神,竭力抛开所有低落思绪,奔到甲板上。

        越过层层叠叠的船帆,她看见几个青布裹头的汉子正持刀跳上江白涟的船,显然是青莲宗众已经寻到了此处,要趁乱偷袭绮霞。

        江白涟十分警觉,在周围的混乱中早已察觉到动静。他从船舱内跃出,见对方持刀袭来,便立即抓起旁边的鱼叉,抵挡住攻势。

        可对方人多势众,趁着他在前方拒敌之际,有两三人绕到船尾,一把扯掉那条绣得歪歪扭扭的鸳鸯门帘,直扑船舱。

        绮霞从舱内逃出,却被逼到船尾,下方便是汹涌海水,周围的船又忙着靠岸去蓬莱阁救火,在一片混乱中她走投无路,吓得脸色煞白,大声呼救。

        跳板尚未搭好,阿南也顾不上许多了,流光闪动,勾住对面的桅杆,身影闪动,立即飞扑向江白涟船上。

        可距离太远,中间隔了无数混乱移动的船只,她一边左挪右闪一边冲向前方,眼睁睁看那些人欺近绮霞身旁。

        只见仓皇的绮霞似是想起什么,赶紧摘下发间的“希声”咬在口中,按照阿南教的捂住耳朵,用力一吹。

        谁知对面的人看见她拔下“希声”时,便立即按住了耳孔与听会穴。绮霞用力吹希声,远处船上的人都被惊动,面露难受之色,而面前的凶手们反倒毫发无损。

        阿南一个起落,踏在了对面的船沿上,看见绮霞脸上露出错愕惊诧的神情,想着这手法是公子泄露给青莲宗杀手的,顿时心口又急又痛,不顾面前距离还有多远,奋力向前扑去。

        围攻绮霞的青莲宗众虽然双手捂耳,但脚下毫不留情,后方有人飞起一脚将呆愣的绮霞踹倒在地,绮霞惊叫一声,下意识便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任由下巴在甲板上磕得血流不止。

        两船之间的距离太远,阿南竭力一跳,挂在了旁边的船舷上,纵身翻上,向着那边奔去。

        青莲宗的人已几步赶上了绮霞,挥刀就向她砍去。

        眼看刀子即将落到绮霞背上之时,旁边一柄鱼叉直刺入杀手肩膀,在惨叫声中,江白涟一脚踢飞那人,抬手拉起绮霞,带她躲入船舱,以身子与船篷为遮挡,将她护在了后方。

        江白涟身手灵活,船上又十分狭窄,对方一哄而上,却互相碍手碍脚,一时难伤他们。

        此时阿南已跃上船头,流光疾闪间,青莲宗众哀叫着纷纷倒下。

        江白涟松了一口气,赶紧抱住蜷缩在角落中的绮霞,却发现她一直捂着肚子死死护着,忙问:“哪里受伤了?”

        “没……没有……”绮霞抹掉下巴的血,搭着他的手刚想站起来,船身忽然一阵剧烈动荡,她惊呼一声,又重重跌扑在船上。

        阿南及时稳住身形,只觉脚下大海中传来轰然声响,船身连同水波同时猛烈震荡,波光粼粼的海面之上,有一圈巨大的涟漪向四下飞速散开。

        “青鸾!”阿南脱口而出,震惊不已。

        船下的海面中,一只硕大无朋的青鸾痕迹飞掠而过,携带着海浪猛烈扑击在码头之上。

        码头陡然剧震,所有船只倾斜震荡,在惊呼声中,船上人纷纷落水。

        阿南知道这里的水城与钱塘湾一般,水下高台无休无止在发射青鸾水波,可这一直在海下的波光,为什么会突然射向水面?

        尚未等她找出缘由,日光下原本宁静的海面已狂涌波动起来。

        青鸾翔集,群飞的气流直激水面,水花冲天而起。

        激流直扑半空,就如接连不断的巨大青鸾自水下跃出,挟带着铺天盖地的呼啸声与倾泻而下的水珠,覆盖在集结的船队之上。

        在那巨大无比的激荡中,码头大大小小的船只互相挤压倾轧,甲板船身全都在咯咯作响,只听得哀叫之声不绝,落水的、被挤扁挤伤的人不计其数。

        “上岸!”在剧烈的颠簸中,阿南一把拉起绮霞,示意江白涟赶紧带她走。

        然而,他们刚奔到甲板上,便只觉耳边一片轰鸣声响起,仿佛有利椎刺入头颅,剧痛无比。

        在海浪的轰然声响中,勉强爬起来的人身躯再度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扑通”“扑通”连声,船上人几乎同时摔倒在甲板上,手中武器坠落,撞击声不绝于耳。

        阿南立即按住耳边穴道,在激荡中背靠船舱稳住身躯,一抬头却发现旁边一艘船的桅杆正朝着他们直直倒下来。

        她当机立断,一把推开江白涟和绮霞。

        巨大的桅杆重重压在船上,甲板断裂纷飞。江白涟和绮霞躲过一劫,但也双双落水,掉入了海中。

        但阿南已顾不上他们了。她看见越过船只来寻她的朱聿恒,正被困在对面那艘倾倒的船上。

        那艘船桅杆断裂后,龙骨轧轧作响,整艘船都在撞击中变了形。韦杭之率众竭力扑去救助朱聿恒,可海中的青鸾与脑中的轰鸣交错,维持身体平衡已是妄想。

        朱聿恒握住面前的栏杆,稳住自己身形,黄花梨的坚实栏杆本已撑住了他的身体,但在下一刻,旁边一艘船的虚梢急撞而来,栏杆顿时粉碎崩裂。

        船身倾斜,水浪飞激,朱聿恒与散碎的栏杆一起直坠入海。

        水浪迅速吞噬了下坠的身躯,咸腥海水从朱聿恒的口鼻灌入,直呛肺部。

        朱聿恒咬紧牙关,想要浮出水面,可身体却在陡然之间一僵。他只觉得肩颈一阵剧痛,随即疼痛蔓延全身,让他整个身躯都在水中抽搐起来。

        这熟悉而绝望的疼痛,让他的心口顿时与海水一样冰凉——

        这一次,是阳跷脉。

        剧痛自脚踝而起,顺着双腿外侧上达腹胸,直冲肩颈,最终那可怖的剧痛汇于风池穴,让他头痛得几欲炸裂,意识失控。

        不是预料的十月初,他的第四根奇经八脉,在九月底爆裂了。

        胸口剧痛,是他的肺已控制不住,在窒息之中吸入了第一腔水。

        他忍不住呛咳起来,可越是咳嗽,周身的海水越是涌入他的口鼻之中,肺腑如被撕裂,身体开始抽搐。

        就在眼前的一切蒙上昏黑,他陷入痛苦绝望之际,一双有力的胳膊自后拥来,有人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这拥抱的熟悉力度,和上次在西湖中抱住他的,一模一样。

        可他浸在冰冷的海水之中,连勉强睁开眼睛的力量都没有,只下意识地“唔”了一声,动了动自己的肩膀。

        他知道阿南会了解他的情况的。

        果然,她毫不犹豫便在水中将身体上升了半尺,撕开了他的衣襟,看向他的肩膀。

        日光透过动荡的水波,光线跳跃闪烁,诡异而恍惚。

        她看见朱聿恒的肩颈相接处,一条血脉正肿胀成狰狞的猩红,在可怖地突突跳动。

        山河社稷图的第四条血脉,发作了。

        在这样危急的境地,在距离他们设想还有数日之时,它命中注定、却又突如其来地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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