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八公公(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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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满眼的白绸白花,似乎一切未变。闭上眼睛,还能想象常公公歪在躺椅上哼唱小曲儿,廊下的八哥拍着翅膀喝水的模样。

内堂。

内堂有些阴暗。

以前的时候,内堂悬挂了很多画,常公公没有读过什么书,也不爱附庸风雅,不过皇上高兴起来赏个一两幅,为表隆恩,他就装裱了挂起来,有时候也去市面上淘些,挂着显热闹,毕竟府中只有他跟几个小家奴,多挂点东西,抬头就能看见,免得心里空。

如今没有一幅画在墙上,全清空了,除了一个大大的黑色的奠字白花。其它能看到的地方全都蒙了白绸。

八喜解释:“那些画收起来了,礼部要糊灵堂。”

相遂宁点点头。

长案之上有个黄铜香炉,香炉里装满了香灰,三支细香萦萦绕绕的燃烧,想来是檀香,有股幽幽的檀香味儿,香炉两旁,各立一支手腕粗的白蜡。

长案之下,是两个半人高的粗口白瓷瓶,瓷瓶里插着一人高的胳膊粗的高香,上头还覆着几朵白花。

瓷瓶再向前,是一张檀木方桌。

方桌上摆着各式供品,鸡,供肉,果子,桔子,苹果。

方桌下首,是一个铜盆,铜盆一侧放着厚厚一沓黄纸,铜盆里已有不少灰烬,看来是前面来祭奠的人烧的,有风从门槛吹过来,吹的铜盆“呜呜呜”的响,铜盆里的纸灰打着圈飞舞,在内堂里盘旋,飞到房梁处,又落了下来,满屋子的灰烬,连方桌上的供品也沾了灰。

上好的黄梨木棺材,油漆也是最好的漆,又亮又密,据说青城外有一种漆树,割了上头的漆,涂在棺材上,可以保证百年不坏,不掉色,不怕雨打虫咬,只是漆树产量小,割漆又费事,所以价格昂贵,可比黄金。

黄梨木棺材已经是价值不菲,加上这漆树做的漆,便是用来装裹王侯将相,也不算委屈了。

青城甚少有人家,能用得起这样的棺椁。

相遂宁伏身跪拜,亲自上香。

八喜跪在铜盆前哭了一回,亲点了两张黄纸扔在铜盆里,而后擦擦泪扶着黄梨木的棺材道:“这棺材是皇上赏的,让青城最好的棺材铺子连夜赶制出来的,我也打听了的,咱们宣国开国以来,没有一个皇帝为太监置办过棺材,还让礼部主事,我师傅在天有灵,也能安息了。”

黄梨木棺材开了一条缝,并没有盖严实。

“等流云坊把做好的衣裳送过来,给我师傅换上装裹衣裳,就会把棺材用长钉封死,不会让别人再打扰他了。”

流云坊做衣裳有个日期,不像棺材铺子里买棺材,现成的,挑一个贵的就行。

应该感谢流云坊,不然常公公被封了棺,相遂宁连他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

同样是八喜在前,相遂宁在后。

八喜回头:“二姑娘,公公毕竟死了,脸色不好看,不然,姑娘别看了,免得吓到。”

如果是陌生之人死去了,装殓起来,相遂宁是万万不敢看的,前一世去河边洗鞋上的泥,竟见河里飘着一具尸体,那画面吓得相遂宁连做了半个月的噩梦。

但常公公不是陌生人,在相遂宁心里,早把他当成了慈祥的老伯,心里对他有感情,所以即使看到他死去的模样,也觉得并不害怕。

于是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

常公公静静的躺在那儿,因为流云坊的衣裳还未到,他还穿着寻常的棕色盘扣褂子,脸色,倒不像八喜说的,是什么紫色的,而是白白的像是会发光,嘴唇也是滋润的,脸颊竟还泛着一丝红光。头发也一丝不苟的梳成一条辫子,似乎是擦了桐油,头发也是亮的。

“棺材铺子那里,花一两银子找的好手,给师傅收拾的体面些,这是皇上的意思。”八喜忙解释。

常公公除了眼睛闭着,脸上其它部位,竟一点儿没变,甚至比活着的时候还好看一些,看来那化妆的人真是个好手。

常公公端端正正的躺在那儿,不知道是衣裳不合身,还是怎么的,竟露出一点儿脖颈来。

八喜道:“因为掰开公公的嘴,给他塞了买路钱,所以他脖子略伸展些,显得长些。原先的衣裳不合身,显得短了,等流云坊的衣裳送过来就好了。”

相遂宁手抚着棺材,不禁多看了两眼。

“二姑娘也在啊。”熟悉的声音传来。

是陆御。

没想到陆御会来祭奠常公公。

记忆里他跟常公公的交集并不多,反倒常公公追着他喊着“小兔崽子”让人印象深刻。

陆御跪在蒲团上,捏了几张黄纸在蜡烛上点燃,嘴里念念有词:“常公公,您老人家一路走好。晚辈给您行礼来了,驾鹤西行莫回头哎,下辈子不要做太监哎。”

这话是好话,可怎么听怎么别扭。

怪道陆御时常在青城挨打。

这嘴不利。

燃过纸,丢进铜盆里,陆御起身,朝着常公公的牌位三鞠躬,鞠躬完了才往棺椁这边来。

常公公的家奴端着水盆过来又贴心的递上毛巾,陆御净了手,跟相遂宁一块说话:“你怎么来了?一个姑娘家瞎跑,回去你爹又要打你。”

瞧着八喜面生,陆御盯了他一会儿,上看下看的,斜眼问他:“你是谁?”

八喜抽着鼻子道:“常公公是我师傅,我名唤八喜。”

“噢,原来是八公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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