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最小的白幡(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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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敢想他在乎的任何人出任何意外。

  说句实话,有时候思绪不经意的滑到此处,他都会默默强行把那个出意外画面的脸换成自己。

  恨不能身替。

  风雪中的小少爷穿过了他,朝远处走去。

  徐还陆一愣,怔在原地。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连忙转身去看小少爷。

  他透过风雪看清的那一刻。

  他一时间头晕目眩,浑身发软,遍体生冷。

  他的视线落到了地上被拖行的僵硬尸体身上。

  那具尸身衣衫褴褛,肤色青紫,雪色生冰。

  那个面容他做梦都在想。

  那面容曾出现在他因为病痛昏睡不醒的深夜,他睁开迷蒙的眼睛,看见一双关切的眼睛看着他。

  那张面容曾出现在他背着书箱和应旧客上学的时候,那张脸上带着笑,温文淡淡地看着他们蹦蹦跳跳的离去。

  那张脸曾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调侃地说:“小竹竿精。”

  ——原来年幼的小少爷手里拖着的尸体,是三十年后的他自己。

  是修如也。

  是徐还陆一直在樊笼之中找寻的师父。

  徐还陆张了张口,他发不出声,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他猛然地扑了过去,他的手穿过了那张沉睡的,冰冷的脸。

  “……啊……啊,啊。”

  他想喊师父,一张口却忘了言语,喉咙哽咽,涕泗横流,狼狈至极。

  原来人在恐惧害怕到极致的时候,会失去言语。

  小少爷在前面拖着尸体,一步一个雪坑。

  他稚气的脸上被冰雪冻结了神色,纯黑色瞳孔里映着白茫茫的一片。

  他的身后,一个满脸是泪的少年拼命的想要抓住被拖行的尸体。

  但是镜花水月,他捞了个空。

  少年的动作太滑稽,像是什么精神不正常的疯子。

  在这场荒谬的闹剧里,他哭得实在悲伤。

  大雪纷纷。

  满地苍白。

  他终于发出了声,哭声喑哑:“……师父。”

  每一片飘零的雪花,都是世上最小的白幡。

  ……

  ……

  他捞了一千遍一万遍。

  千千万万遍。

  他是那只水中捞月的顽猴。

  他不再哭了,眼睫被泪水打湿,一撩一撩,视线模糊。雪太深了。

  他脚步一踉跄。

  摔倒在地。

  他挣扎着起身,一抬头,世界像个想一出是一出的戏剧,擅自换了场景。

  他慌了。

  他大喊大叫,他声嘶力竭。

  “师父……!师父!你在哪儿!”

  他四处找寻,迷茫,不知所措。

  像是一个被抛下的小孩子。

  徐还陆终于意识到,他找不到他师父了。

  他顿在了原地。

  像是个戏台上突然失去了牵丝线的木偶。

  他脸上焦急惶恐的情绪被一点、一点的掩藏。

  他不哭不笑,眼睛微红,神容疲惫。

  他说:“天柱。”

  新的场景里。

  幽深至极的黑暗里。

  无数只猩红冰冷的眼睛看着那支撑天地的巨大黑柱。

  它们身上都是锁链。

  它们冲锋。

  一天、一天。

  一月、一年。

  天天月月年年。

  它们死命挣脱束缚的锁链。

  锁链硬生生地勒进妖魔的血肉。

  他们抛却肢体,一往无前地冲上了黑色天柱。

  黑色太深沉。

  却渐渐地染上了血色。

  一年又一年,血堆积成海。

  蚍蜉撼树。

  一万年。

  “咔嚓——”

  某一天,仿佛幻听,碎裂之声微小至极,轻得仿佛一声叹息。

  支撑天地的庞大黑柱,像是被血海浸泡的脆弱,裂痕攀爬,不断地蔓延。

  妖魔海潮士气一振,义无反顾。

  锁链声挣动,仿佛风雷。

  于是溃败之势无可转圜。

  某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人间无拘。

  众生抬首。

  他们好像在这一刻听见了碎裂的声音。

  而后,地动山摇。

  天穹坠落。

  此世共哀滔。

  妖魔狂笑,疯癫至极。

  它要它们痛恨的一万年还给人族。

  它要让人族尝尝,这种无望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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