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计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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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灭韩这个大消息跟前,淳于越被打发去了偏远小县的事情,丝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制药的县里有巴清的人留守,也有冯去疾派去的可靠之人监督,其实用不着淳于越做什么。

  反倒是他们两个人,得到了扶苏的命令。他们需要顺便盯着淳于越,防止这家伙又搞出什么事情来。

  淳于越的洗脑能力还是不错的,别回头把当地庶民给忽悠瘸了。考虑到这个可能[xing],扶苏才没有随便打发他去别的地方,而是选了正在搞药丸生产的小县。

  处理完淳于越的事情,扶苏便再无后顾之忧。

  韩国被灭只是一个开始,还得防备它死灰复燃。所幸腾将军已经将能抓的韩国宗室都给抓来了,应当没有能复国的公子。

  韩国之前没怎么派质子去其他五国,倒不是五国心眼好放过了它,主要是没有那个必要。

  先秦时期为何流行送公子去别国为质?其实是一种互相威慑的手段。

  我手里有你家的公子,你手里也有我家的公子。如果撕破脸皮,两个公子大概率都得丢命,所以最好维持和平现状。

  不过质子在战时逃跑回国也是很常见的事情,毕竟各国的防备力量属实是聊胜于无。

  它们可不像大秦变法后搞了个验传,严格到能把逃命的商鞅都给拦下来出不了国,导致自己被惠文王抓住处死。

  但不管怎么说,质子的存在也是一种投鼠忌器。哪怕质子可能逃跑、哪怕故国可能不在乎这个公子的[xing]命就是想发兵,也总比没有人质在手强。

  出于这种目的存在的质子,放到韩国身上就显得很多余了。

  韩国从三家分晋之后,没多久就开始积贫积弱。往北被赵国抢地盘,往东被魏国打秋风,往西又被秦国按在地上摩擦。

  就这种级别的诸侯国,用得着掌握它的质子、防备它发兵攻打自己吗?

  真打过来了,那不是主动送人头。

  这也导致了如今韩国竟然找不出几个流落在外的公子,让其他五国想帮他复国也一时之间没有能扶植起来当韩王的人。

  真是糟心。

  想一想几十年前被灭的宋国,国土面积也不比只剩一郡之地的韩国小多少。既然宋国被灭了这么多年也没掀起什么水花,那韩国应该也差不多。

  五国国君想了想,感觉这个类比很有道理,于是把这件事抛开不管了。

  是韩国自己没那个复国的福气,可不是他们不尽心。再说了它本来就苟延残喘多年,能撑到现在已经是走了大运。

  由于秦国在六国都安[cha]了内应,准确说来应该是“秦国在六国都选择了一些高官进行贿赂”,所以国君们的态度很快就被传讯送到了咸阳。

  灭韩之后要去对付最难啃的硬骨头赵国,是以这些天众臣时常齐聚章台宫,一起商讨灭赵的方案。

  消息传来时大家正好都在,秦王政看完嗤笑一声,递给诸位传阅。

  众

  人看完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五国如今的君主都是无能之辈,合该他们气数将尽。”

  先看赵国。

  赵国在位的是赵王迁,因为生母受宠就被他爹废长立幼接手了王位。但是这家伙不懂政务,大权都在郭开手里。

  而郭开,不好意思,那是秦国花大价钱买通的自己人。

  再看燕国。

  燕国在位的是燕王喜,这老头属实没什么担当,遇到事情就推太子丹出去抗。

  如果太子丹也扛不住,没关系,砍了太子头颅送给秦王息怒。再不行就收拾东西跑路,大不了逃到辽东去,这样总不会被抓了吧?

  接着看齐国。

  齐国在位的是齐王建,一个天真的小傻子。相国说什么他信什么,因为相国是他亲舅舅后胜,他觉得舅舅肯定不会害自己。

  但是很不巧,后胜也是个收了秦国钱,会无脑吹秦国友善绝对不可能动齐国的自己人。

  下一个楚国。

  楚国在位的是楚幽王熊悍,这人好一点,因为他活不到楚国被灭,运气好躲过了亡国之君的成就。

  然而熊悍也不是什么明主,毕竟谥号都是“幽”

  了,上一个出名的可是导致西周灭亡的周幽王。

  最后一个魏国。

  魏国国君大概是五个矮子里最高的那个,没有什么“杰出”的事迹可以说。在位十几年,攻秦时几乎没打过胜仗。

  打败仗的时候,被秦国抢了一堆城池。从秦王政五年到秦王政九年,几乎年年被抢地盘。后来干脆自暴自弃,主动献地。

  不过他命也不错,死了之后没两年他儿子就成亡国之君了。

  这么一群歪瓜裂枣,若非祖宗留下的基业足够深厚,秦国灭他们就跟玩儿似的。

  众人表情微妙地对视了一眼,纷纷想起了这些诸侯王的奇葩之处。只能感慨一声天命在秦,在别国都一代不如一代的时候,偏他们连出好几代明君。

  别国的笑话看看也就过去了,接下来是严肃的讨论时间。

  将军桓齮分析道:

  “赵国与北地匈奴接壤,双方常年发生战争。代地本就民风彪悍,有匈奴练兵更加难缠。”

  赵国原本的国土没这么大的,毕竟是三家分晋时才分了一部分。

  当时的晋国公室其实还在,晋国没有正式被灭,但早已名存实亡。因为赵氏家主都开始给儿子封太子了,完全不把晋国残存的宗室放在眼里。

  到谥号为“襄子”的赵襄子继位时,他的姐姐嫁给了代国的国主。代国就在赵地以北,隔在匈奴与赵国之间。

  为了吞并代国,赵襄子以小舅子的身份约见代王,代王毫无防备地前去赴会,然后就被干掉了。代王一死,赵国吞代便犹如探囊取物。

  这个手段不是很光彩,后来他的姐姐伤心[yu]绝,干脆拔簪自刎了。

  不过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这么长的时间足够赵国消化代地,不像当年那般民怨沸腾。

  两百年来赵国铁骑经历了无数场合匈奴的厮杀(),

  ?[((),

  战斗力也颇为不俗。

  这都要归功于代地本身尚武之风盛行,以及名将李牧的[jing]心[cao]练。

  老将王翦直接断言:

  “若放李牧参战,攻赵将十分困难。三年前我们曾出兵攻过一次,当时便是为李牧所阻,这才不得不休战。”

  杨端和赞同道:

  “李牧不好对付,若要硬打,恐怕损失良多。”

  秦王政只是听着,不置一词。

  半晌,他偏头看向跪坐在身侧的长子:

  “若是你,会以什么方式解决李牧这一心头大患?”

  秦王政想考验一下儿子,因此没有直接给出决断。

  这可问对人了。

  其一,扶苏有整个灭六国的记忆,大秦到底用的什么计策,个中细节他全都一清一楚。

  其一,扶苏毕竟是主持过吞并匈奴之战的帝王,哪怕没有记忆这个作弊器,他也能给出行之有效的方案。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扶苏是个很擅长利用流言的人。

  表面完美无瑕的人,他都能眼神毒辣地挖掘出对方的弱点,辅以攻心之术。更何况赵国这个状况简直就是个筛子,破绽一抓一大把。

  扶苏自然不能按照上辈子的应对方案来答,以他的骄傲也不屑于抄答案。而且那个方法是王翦提出来的,扶苏总不好抢老将军的功劳。

  是以扶苏谦虚地表示:

  “我不曾带过兵,沙场征战之事并不太懂,倒是朝堂争端能说上一一。”

  “如今赵国内部不稳,李牧手握重兵必受猜忌。不如在赵都邯郸境内散布流言,称李牧认为赵王昏庸不堪大任,已经悄悄投降了秦国。”

  秦王政听明白了儿子的意图,但武将们并非全都会意。有些人只懂带兵打仗,这些朝堂里的弯绕有听没有懂。

  桓齮就耿直地质疑道:

  “公子这招真的有效吗?赵人皆崇敬李牧,恐怕不会轻易被流言煽动。”

  反倒是王翦笑了:

  “不,流言不需要让赵国黎庶相信,只需赵王信了即可。”

  以赵王的脑子,他可不见得分辨得出流言是真是假。

  秦王政只问儿子:

  “你是这么想的?”

  扶苏自然摇头:

  “并非。”

  王翦一愣,片刻后恍然大悟,抚掌而笑:

  “原来如此!”

  公子说赵国内部不稳,李牧会受猜忌,众人便条件反[she]地认为这个猜忌李牧的会是昏聩的赵王。可其实赵王贪图享乐不爱管事,真正感觉到被威胁了权柄的,另有其人。

  赵国政治大权早就掌握在了相国郭开的手里,而军权则在李牧手上。

  自古武将都能靠武力值轻松镇压文臣,倘若李牧哪[ri]对郭开不满到了极点,难保不会猝然发难。届时郭开就要成为阶下囚,

  ()  甚至直接被李牧斩杀。

  郭开会有这个担忧很正常,因为他确实是个玩弄权术的[jian]臣,把赵王给架空了。偏偏李牧比较正直,早就看不惯他了。

  扶苏的意思是,流言传得沸沸扬扬之后,无论李牧到底有没有背叛赵国,郭开都可以拿它大做文章,问罪李牧。

  扶苏侃侃而谈:

  “若李牧没有反心,也不愿在这个关键时刻与君王和相国闹翻,他就得卸去兵甲以示自己并无威胁,再独自进宫去向赵王辩白。()”

  “?[(()”

  年轻的小将李信挠了挠头:

  “不对吧,赵人都不相信李牧叛国,郭开杀了李牧怎么可能不背上骂名?”

  赵人肯定会大骂郭开是[jian]臣,觉得他为了权势不择手段。

  扶苏轻笑,提点道:

  “[jian]臣的骂名可会影响到郭开的权利地位?”

  这个,还真不会……

  郭开一开始是靠赵王的无条件信任才掌握权柄的,现在早就把赵王架空了。黎庶的谩骂有什么用?不痛不[yang]罢了,根本动摇不了郭开一星半点。

  若是一点点的坏名声就能[bi]得郭开退位让贤,那赵国朝堂内的有识之士早就联合起来迫使他下台了,还用等到现在?

  之所以做不到,不就是因为郭开的亲信党羽太多。郭党在赵国一手遮天,谁都压制不了这个人。

  “可是这样不还是有骂名吗?只是骂名没用而已!”

  李信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有点认死理,抓住一个问题就非要掰扯清楚了。

  幸亏他爹和他爷爷都不在咸阳,而是在外镇守南郡和陇西。不然高低得给他脑袋一巴掌,让他谨言慎行,别咋咋呼呼的。

  扶苏对这位[ri]后长到几十岁还依然跟个愣头青似的名将有一种莫名的包容和怜爱。毕竟这家伙灭楚时背了一大[kou]黑锅,且赤子之心本就极为难得。

  因而他没有计较李信的冒犯,反倒细细解释起来:

  “我所说的骂名,是赵人质疑郭开叛国,而非郭开是个[jian]臣。”

  李信迷茫地“啊”了一声,怎么牵扯到叛国了?

  王翦看了半天的好戏,到这会儿才终于看够了,慢悠悠地说道:

  “因为郭开收了我大秦的贿赂。”

  李信:“!!!”

  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任何人告诉他?

  好吧,事关重大,不告诉他一个年轻小将也合情合理。

  如此一来,逻辑就通顺了。

  郭开确实背叛了赵国,他为了金银财帛和秦国许给他灭赵后可以入秦为官的承诺,并不会介意把赵国坑死。

  但在赵国被灭之前,他是绝对不能暴露自己叛变一事的。

  那样不仅协助大秦灭赵的功劳拿不到,他自己也会提前被赵人干掉,所有功名利禄都成一场空谈。

  ()  所以郭开杀李牧,

  是出于忌惮李牧的兵权以及替秦国分忧两个方面。他得尽量把自己从后头这一条里摘出去,

  让所有人都认定他只是单纯的为权谋私。

  公子扶苏提出的流言方案,正可替郭开解决这一燃眉之急,堪称送上门来的动手借[kou]。

  否则只按照王翦提议的“令郭开说服赵王处死李牧”来的话,难免会有人怀疑郭开是不是收了秦国好处。

  毕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尤其是秦赵两国,特别喜欢互相使用反间计。这一回是你买通我的相国除掉我的大将,下一回就是我买通你的相国除掉你的大将。

  廉颇就是这么被郭开和吕不韦联手搞掉的,白起大概率也是这么被范雎和赵孝成王联手搞掉的。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范雎与白起不和,郭开与李牧不和,这让人如何能不联想呢?

  王翦捋着胡须笑道:

  “如此双管齐下,李牧必死。”

  外有流言,内有[jian]臣,里应外合。李牧除非一不做一不休直接斩杀郭开,否则他必死无疑。

  不管流言也不进宫辩驳可以吗?当然可以,但这样就会被曲解为心虚,越发引起赵王迁的不满。

  李牧想安心带兵打仗,就不能让赵王对自己生出忌惮。否则这一次打仗是平平安安了,战事过去他就要面临君王猜忌,[ri]子只会越来越难过。

  可是直接杀了郭开真的有用吗?郭开那么多党羽,肯定会奋起为他报仇的。

  倒不是他们多忠心,主要是替郭开报仇可以收拢剩余党羽的人心。

  而且李牧威胁到的也不止是郭开的地位。整个党派都忌惮他,无论谁接替了郭开,必然要拿李牧开刀。

  谁让郭党之中都是郭开[jing]心挑选的[jian]佞呢,根本没有爱国救国之士。

  蒙毅摇头叹息:

  “无论李牧是否入局,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李信敬畏地看了一眼全场的聪明人,深切地感受到了他们的心有多脏。

  李信:本以为大家都是直肠子武将,结果你们都是军政两吃的老狐狸!只有我一个人是傻子!我恨!

  会议结束,李信恍恍惚惚地出去了,思索着自己是不是也该去学一学权谋。

  这次的事情让李信猛然意识到,带兵打仗没他想的那么简单,不是武将厉害能打会兵法就行的。

  朝堂上的手段防不胜防,政治嗅觉不够的武将很容易掉进坑里,莫名其妙就被人除掉了。

  很不幸,李牧就是这么个有点耿直的武将。

  他天真地认为自己只要兢兢业业为赵国征战就不会有事,甚至自信地觉得哪怕君王生了猜忌、自己也能靠着表忠心度过此劫。

  大家走出章台宫之后,王翦拍了拍李信的肩膀,留下两句意味深长的话。

  “老夫没记错的话,李牧似乎还是你的堂叔?你们李家是不是经常出爽快人?”

  李信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琢磨了半天,终

  于听懂了这个意思。

  ——王老将军在调侃他和李牧都不懂权谋,脑子缺根筋!

  李信愤愤地回家了,决定写信给祖父和父亲。他父亲不好说,但他祖父还是很[jing]明的,他们李家才没有全家都是憨憨。

  自己作为小辈不好和老将军计较,没关系,让祖父来。他和王翦的儿子王贲平辈相[jiao],那他爷爷就比王翦高一个辈分,哼。

  章台宫内。

  大臣们都走了,蒙毅也去门[kou]扮侍卫,殿内只留下父子一人。

  秦王政对儿子今天的表现十分满意,开[kou]夸奖了两句。

  扶苏有点意外。

  他今天虽表现得可圈可点,却有些锋芒毕露了。参考原主留下的形象,其实有些违和。

  这几个月扶苏倒是有努力表现出自己的政治手腕,可顾虑到人不能一下子改变太多,有特意收敛过。所以留给父亲的新印象有,但应该不足以掩盖这一次的不对劲。

  原以为父亲会多问两句,没想到对方提也没提,仿佛自己儿子如此厉害是天经地义那般。

  扶苏总觉得哪里不对。

  秦王政却已经进入下一个话题了:

  “流言需要时间发酵,好在我们本也不打算立刻兴兵。刚拿下韩国,秋收在即,至少需要休整半年。”

  半年的时间想弄出个流言绰绰有余,届时他们只需要等待即可。李牧一死,就能全面开战。

  扶苏只得按捺下心中的疑惑,接道:

  “既如此,不若提前一些行动。赶在冬[ri]除去李牧,便可趁着[chun]耕之前的时间攻赵。”

  半年足够秦国弄到不少耕牛顶替劳动力了,哪怕战事拖延到[chun]季也不会对下一年的收成有太多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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