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 / 2)
刚刚被李云龙骂得狗血淋头的保卫处长心里很不服气但又不敢顶嘴,他刚刚在肩章上添了颗星,成了上校,总想在工作上搞出点儿成绩来,谁知刚晋升就赶上这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一台水泵不值钱,算不得大案子,但这么个大铁家伙竟然无声无息地在戒备森严的军部消失了,这问题就严重了。按逻辑推理,既然作案者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走这么笨重的东西,那么绝密文件和枪支弹药包括1号、2号首长的脑袋总要比水泵好带吧?想想都觉得后怕。这难道能是一般盗贼干的?于是保卫处长的思路牢牢定格在政治事件上。他说:“军长、政委,这肯定不是一般的失窃案,很可能是敌特分子干的,而且是里应外合,我打算先这样入手,先调集所有在军部的军官和工作人员的档案,过一遍筛子,然后再找出重点进行突击审查……”
李云龙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敌特分子?人家特务是不是吃饱撑的?费了半天劲偷一台不值钱的水泵?照你推理,是不是蒋介石要浇菜园子缺台水泵呀?冒着生命危险偷出来再专门派一艘军舰运回台湾?你脑子有毛病是怎么着?屁大的一件事就往政治上扯,又想搞政审人人过关!我就奇怪,这支队伍从红军时起就有这么一批浑蛋,他娘的仗不会打,就会整自己人,成天把心思全用在这上面,有能耐,战场上去立功,这才算个军人,才算条汉子,别净靠着整人立功,那叫不走正道……”
政委孙泰安见李云龙怒不可遏,越说越出圈,连忙打圆场:“老李呀,我看这件事以后再议,先让他们回去,咱们不是还要开会吗?”
保卫处长退下后,孙泰安说:“老李,有些话何必说得这么明白?尤其是对下级,心里明白就行了,咱们是老搭档了,要是换个人我就不说了,苏区时杀AB团,杀托派,延安整风,对自己人比对敌人还狠,党内缺乏民主空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我这个职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想改变这种状况,你我都无能为力。别说咱们,彭老总怎么样?井冈山时就‘唯我彭大将军’,政治局委员、国防部长、元帅,都没用,一句话就成了反党分子,要说他反党鬼才相信,可谁敢说话?现在这形势……最好还是少说话,言多语失呀……”
李云龙冷笑道:“只要我李云龙在位一天,我的部队里就不许有靠整人吃饭的浑蛋,谁想整人,就给老子脱了军装滚蛋,没啥了不起,反正老子的乌纱帽不大,丢了也没啥可惜的,大不了回老家种地去。”
孙泰安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你呀,这脾气,也就是沾了能打仗的光,总有老首长护着你,不然就冲你那脾气,别说当军长,这么多年的运动,你老兄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可你想过没有?以后没仗打了,你的价值还有多大?嘴上再缺个把门儿的,还有哪个老首长再护着你?”
“去他娘的,死猪不怕开水烫,老子这脾气改不了了,也不想改。”
李云龙带着警卫员小吴来到梁山分队的驻地,他悄悄的谁也没惊动,背着手溜达进菜园。菜园里种的全是红薯,看来灾年没人种蔬菜,都是先顾肚子吃饱,什么生长周期短产量高就种什么。红薯秧子长势不错,绿油油的,地里湿漉漉的像刚刚浇过。李云龙四下看看,发现这块菜地的地势较高,不远处有条小河。
李云龙眼珠转了转突然笑了,他问小吴:“你猜猜这浇菜园的水是怎么来的?”
小吴说:“菜地地势高,河水的水位又低,要浇地只能靠人力挑水了。”
李云龙用鼻子哼了一声:“我就不信段鹏和林汉这两个小子有这么勤快,他们能下死力气去挑水?咱们找找看,这里面要没名堂我就不姓李。”
小吴走到灌渠的尽头,发现有个四方的水泥砌的池子,看样子水是从池子里涌出的。李云龙说:“动动脑子,这池子下面总不会是个泉眼吧?”
小吴困惑地说:“那哪儿来的水呢?”
“笨蛋,你就是不动脑子,这水是从别处引来的,池子下埋了暗管。”
他们来到小河边,发现有座砖砌的小屋孤零零地立在河边,猛一看没什么特别之处,似乎是看守菜园的人住的。小屋门锁着,窗户也被薄木板封死,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见里面有什么。再仔细看看,就有些名堂了。小屋靠河一侧的陡坡被控空,河水直接引到小屋下面,小屋下面有什么东西就看不清了,因为外面乱七八糟地钉着一些破木板遮挡住人的视线。李云龙笑道:“看吧,段鹏这小子的狐狸尾巴藏在这儿呢。”
小吴说:“哦,我明白了,这是个水泵房,河水从小屋下面被抽进暗管,再通过暗管从水池里涌出来,就好像水池里有个天然的泉眼似的。”
李云龙冷笑道:“伪装得不错,连电源线都埋在地下了,段鹏和林汉这一对儿浑蛋,宁可费这么大劲儿去偷水泵埋暗渠搞伪装,也懒得去挑水浇地。”
小吴很佩服地说:“还是人家脑瓜子灵,像俺这种榆木疙瘩脑袋,整死俺也想不出这招来,只能下死力去挑水。”
段鹏和林汉正带着战士们在海滩上训练,训练科目是徒手夺刀,战士们两人一组,站在齐胸深的海水里正打得水花四溅,除了匕首是橡胶做的假刀外,其余的都是真踢真打,连护具都不戴,有的从浅水打到深水区,在水下厮杀得难解难分。
有两个战士水淋淋地爬上岸,一个捂着流血的鼻子,一个走路一瘸一拐,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操,你他妈的手真黑,哪儿软乎往哪儿打……”
占了便宜的一方则表现得很谦虚:“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办法,谁让咱拳头太硬呢。”
段鹏和林汉见李云龙来了,连忙跑过来敬礼。
李云龙绷着脸道:“你们分队的副业搞得不错呀。”
这两个家伙都是何等聪明的人,马上就猜出李云龙的来意,在这位敬重的军长面前,怎能扯谎呢。
段鹏心一横索性直截了当地说:“1号,事情是我干的,该怎么办您说了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头。
李云龙装糊涂:“你干了什么?我是顺道来看看你们训练的。”
段鹏苦笑着说:“您亲自来这儿,肯定是因为水泵的事,我搞的那点儿伪装能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军长您。”
李云龙心里暗暗称赞这个聪明绝顶的家伙,他的脑子反应太快了,就这么一眨眼工夫,马上就判断出你的来意和你所掌握的程度,然后干脆承认,绝不兜圈子。李云龙说:“好呀,痛快,既然说开了,那我也不和你兜圈子,那就说说你们偷水泵的理由,要能说服我,水泵你可以留下,我绝不追究,要是说服不了我,那对不起,水泵要物归原主,至于你,至少是个记大过处分。”
林汉说:“1号,您好像找错对象了,事情是我干的,段鹏有这本事吗?他就会吹牛,觉得这是件露脸的事,硬说是他干的,将来和别人好有的吹。”
李云龙沉下脸:“少来这一套,一个分队长,一个政委,要处分谁也跑不了。”
段鹏神色凛然道:“理由很简单,弟兄们吃不饱,已经影响训练了,体能也一天不如一天。我们分队没有士兵,全部是军官,军衔最小的也是个少尉,您知道,军官的口粮标准已降到每月27斤,再减去5斤支援国库,一斤支援灾区,只剩下21斤了。国家有困难,需要咱勒裤腰带,咱没二话,省着吃就是了。可从去年开始,来队探亲的家属越来越多,其实,哪是什么探亲,都是在家乡饿得受不了了,到咱队伍上求援来了,有的一家七八口全来了,住下就不打算走了。谁家没亲人?咱好意思看着人家挨饿吗?可就这点儿粮食,就算自己吃自己的定量也不过才每天七两,何况还有这么多家属?作为军事主官,我无权停止分队规定的训练科目,但说实话,我们已经做不了高强度训练了,不少弟兄都饿昏在训练场上了。从今年初,我已擅自停止了每天五公里越野的体能训练,我不知道这种状况还要持续多久,我想让弟兄们保存点儿体力,尽量减少点儿消耗,再过两个月,我们种的红薯也该下来了,到时情况会好一些。要是没这台水泵,我们就得挑水浇地,可弟兄们实在没这种体力了。再说,后勤部闲置了好几台水泵,我去要过,人家不给,宁可让水泵在仓库里闲着。俗话说:‘三讨不如一偷。’我就偷了,可我不打算检讨,也不打算认错,因为虽然我手段不那么……正规,但理由却是很充分的。至于处分,我没考虑过,因为那不是我的事,应该由您考虑才是。”
李云龙沉默了。
几个佩着中尉军衔的特种兵挤过来对李云龙说:“1号,您干脆给我们分队来个集体处分得了,要省点儿事就把集体一等功免了,来个功过相抵,谁也不欠谁。”
“对,这主意不错,实在不行就免了集体一等功,再来个集体记大过处分,我们吃点儿亏没关系。”
“反正不能让分队长和政委自己扛着,事情是大伙儿干的,全分队每人有份,光处分分队长和政委,我们都成了缩头乌龟了。”
段鹏拉下脸瞪起了眼睛说:“干什么?干什么?起哄是怎么着?你们怎么跟1号说话呢?还有点儿规矩没有?都给我滚!”
队员们不服气地嘟囔着散去。
李云龙有些艰难地说:“这么多家属来部队,你们粮食是不是早没了……”
林汉说:“和野菜放在一起吃还能凑合,1号,您甭操心了,这又不是哪个单位的事,全国人都在挨饿,部队好歹还有粮食定量,农村可就惨了。”林汉的声音低低的。
“农村的情况真的这么糟?你们都听到些什么?”李云龙问。
段鹏和林汉这两条硬汉都流泪了。
段鹏说:“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上个月家乡捎信来,说我老娘饿死了,我爹也快不行了。老林家在甘肃武威,好年景都穷,就别说现在了,他两个兄弟都饿死了,他爹娘幸亏死得早,不然……”
林汉擦着眼泪说:“我们分队有个军官,家在河南信阳,那边灾情最重,整村地饿死人,省里派民兵封锁路口,不许外出讨饭,他一家十几口没活下一个。他听说后就不想活了,把手枪顶在脑门上要搂火,被别人发现制止了。又怕他再出事,只好把他关进禁闭室。1号,我这当政委的,照理应该去做做思想工作,可我不知该说什么,人家家里十几口人都饿死了,我再给人家讲大道理,这不是找骂吗?再说了,我自己也糊涂着呢,咱们国家到底是怎么啦?不是刚搞完大跃进吗?炼出这么多钢,连英国都超过去了,一亩地能打上几万斤粮食,我听说中央领导都发愁粮食多得吃不完干什么用……”
李云龙感到一阵晕眩,浑身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厉声打断林汉的话:“不要说了,记住,这种话以后和谁也不要说。粮食的事我来想办法,办法……总会有的。哦,我和后勤部打个招呼,水泵就算发给你们分队用了,记住,下不为例,不管是什么理由,偷东西是错误的,你们要检讨,以后要坚决制止,不然偷顺了手还不偷到银行去?”
“谢谢军长,我们金盆洗手了,从此做良民。”段鹏回答。
李云龙走出几步又想起什么,他转身问道:“那台水泵是个很笨重的玩意儿,你们怎么弄出来的?”段鹏刚要回答,李云龙又摆了下手说,“算了,别说啦,这事我一听说就想到你们了,除了你们谁还有这本事?反过来说,要是连这点儿本事都没有,还敢叫特种分队吗?”
李云龙回到家里,见田雨正从楼上下来。他劈头就问:“家里还有多少钱?”
田雨随口答道:“好像有两千多元,你要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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