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 85 章(2 / 2)
但他母亲是和红姐截然相反的人,不能理解那一套奇怪的理论。她以前在一个闭塞的小渔村里长大,生活很清苦,家里的物质条件永远优先满足男人,不赞成铺张浪费。
后来她走出村子,到外面的花花世界打工,就算是上台唱歌时,穿的也都是那些很廉价的亮闪闪的演出服,只不过盖不住青春靓丽,照样能吸引男人的目光而已。
傅金池偶尔希望母亲能均到红姐的一点泼辣,哪怕一点点都行。
无奈她就是做不到。
小时候他问母亲能不能离开这里换个地方生活,她说“爸爸在这儿呢,你不懂”;长大后他劝她离开傅之章,但她依然那么固执,仿佛儿子就是没有男人重要。
最后傅金池说:“那你就别管我,如果不是你把我生下来,我不会过着这样的生活。”
这样的话他在叛逆期的时候只说过一次,当时母亲脸上的表情充满震惊和受伤,他觉得没意思,之后就再也没说过了。但后来也没为此道过歉。
不过从小到大,母子两个也有像普通人家一样的温馨时刻,傅金池得到老师的小红花,在学校里考了年纪第一,在运动会上拿奖牌拿到手软,她都会高兴地做一桌大餐犒劳孩子。
傅金池长到一定年纪,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他的那个模样,很容易招蜂引蝶,母亲有时候问他,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儿,他只是冷静地看了她一眼:“我不喜欢女人。”
说得理所当然,母亲的表情又显得很受伤。
但其实就算是男人,他也谈不上“喜欢”过谁。
倒是傅金池曾经在傅之章的场子里,心血来潮给一个被人欺负的服务生解过围。那个服务生眉清目秀,后来一直黏着他,追他,久而久之,连傅金池也打动了。
傅金池对他很好,屡次出手相帮,两个人看起来离心意相通只差一步。
突然有天服务生向他摊牌了,他是傅太太安排的mb,刚刚出来卖,傅太太承诺只要他能勾搭上傅金池,就给他一百万。但服务生尚且青涩,假戏真做,真的动了心。
临门一脚,服务生反悔了,希望他们能认真开始这段关系。
傅金池面不改色地听完,服务生忐忑地抬眼看他,在他脸上找不到任何吃惊的痕迹。
两个人站在酒吧码啤酒的隔断后,光线昏昏,傅金池却露出了一个森森的笑容:“好啊,我正等着这一刻。”他一手抄兜,一手拿出一只录音笔,“被背叛的感觉,好玩么?”
对方后退一步,被绊倒了,坐在地上,面如土色。
不过mb还是幸运的,这段录音傅金池后来没有交给傅太太,想想同样觉得没意思。
可能因为对方看起来过于弱小,对他来说没有挑战性。
能让他觉得有意思的是,傅太太仍没有厌倦这种把戏,后来还塞了更多人到他身边。
有的是像这样想要勾引他,有的是装作和他结盟,站在他这一边,傅金池热衷于找出他们,识破他们,跟他们逢场作戏地周旋,再毫不留情地陷害对方,一脚把对方踹下船。
傅金池将之视为新的狩猎游戏,这对他来说才足够刺激。
后来真正让傅金池厌倦了这种对抗的契机,是他母亲不知何时罹患的抑郁症。傅金池不愿意面对的一点,是里面有没有他造成的诱因。医生只能叮嘱家属,也就是傅金池,让她按时服药,多给予她关心。傅金池也确实改变了对她的态度,收敛脾气,给她无微不至的照顾。
说来,他母亲以前是跳海自杀的。到多年以后,他的爱人又是从船上生死不明地掉到海里。但对傅金池来说,两者不同在于,他对前者还感到额外的愤怒,因为他母亲去世前的那段日子,表现得已经恢复了健康和快乐,还说等他大学毕业,就跟他离开东城去养老。
傅金池认为这是自己唯一被背叛成功的一次。
他内心除了悲伤,还被无言的麻木和疲惫占据,像厚厚地糊了一层油脂。
没意思透了。
后来下葬的种种事宜,傅之章没有出现——情妇活着的时候他还能来享受沉浸在温柔乡里的感觉,她去世了他还来干什么?不过不管是裘叔的帮忙还是傅太太的刁难,傅金池都不太在意了。只有心里沸腾的那股无处发泄的愤怒,让他决定往后大家干脆都别好过了。
到这里傅金池醒了,他意识到,自己刚刚的确睡着了。
这时他听到前面在念:“我真是苦啊!谁能救我脱离这取死的身体呢?”
傅金池想起来,现在已经过了让谁好不好过的那个阶段,傅为山都锒铛入狱了。
他跟严子书刚刚跨入了新的一年,打算动身回内地生活,在那之前,严子书要上山和修道院里认识的员工打个招呼。傅金池跟着过来了,坐在礼拜堂的长椅上等他。
这会儿,有个年轻的牧师正在讲台上练习周日的布道。
傅金池不欲搅扰他,悄悄走出大门,早上的空气和阳光都有新鲜的味道。
严子书正好从建筑物里出来,看到他站在外面,笑笑迎了上来。
严子书戴着银边眼镜,身着浅灰色休闲西装,身条笔直,步伐均匀,气质知性又温和。
他们保持着社交距离,不在这个地方去犯别人的忌讳,直到走到半路才悄悄牵住了手。
傅金池漫不经心地笑着说:“刚刚看到你走出来,让我想起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
“这就开始追忆往昔了?”严子书笑道,“是什么样的?”
“也是穿着这个颜色的西服,那么一本正经,笑都不笑一下。”傅金池自动摒除了傅为山,“但是挺好看的,很适合你。我当时就想把你骗到床上,看看你脱了衣服会不会有表情。”
严子书正要回应他的骚扰,忽然停住脚步,“咦”了一声:“我的领带夹丢了。”
他摸了一下领带,上面果然空空如也。
“上山的时候应该还在的。”严子书微微皱起眉,有些苦恼。
“大概刚刚掉哪儿了吧。”傅金池往来时的路看,“要找吗?还是回头买个新的?”
“先找找看吧,这还是前阵子你刚给买的。”严子书微微遗憾。
“你给买的”这几个字大概取悦了傅金池,他依言回身走了两步,严子书却没跟上来。
傅金池并不意外地转过头,严子书仍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他笑,笑容如皎洁的明月初升。迎着傅金池的目光,他抬起手示意,指缝里正夹着一只银色的领带夹。
“看,我骗你也很容易的。”
傅金池点头:“确实。”
毕竟是心甘情愿的。
重新别好领带夹,两人仍旧并肩向山下走去。
疗养院里的东西其实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严子书也早就拿到自己的通行证。
他不再让傅金池掌控全局,而是参与了后续规划,两人会先去蓉城落脚,看过傅金池预约的大夫,然后共同回一趟东城,毕竟多少都还有事情需要了结。
照严子书的意思,傅金池在东城长大,根基也在这里,只要他想,以后仍会回来定居。
但他又有些私心,总觉得傅金池过去生活在很糟糕的状态里,现在既然放下了过去的恩怨,在蓉城旅居两年,让他换个环境待一待也是好事。
一个人孤独的时候,恨不得做一辈子工作狂,变成两个人以后,严子书突然肩上多了层责任,他似乎有义务首先反思自己的生活态度,再给予自己伴侣更好的生活。
不然还能指望另一个更不靠谱的人吗?
身为狗血小说的局中人,过去经历过的事情无法改变,难过和失望都无法改变,但离开了风暴中心的傅金池,或许将来会被平庸温和的生活改变成一个平庸温和的人,他也许不再活得那么轰轰烈烈,那么波澜壮阔,但严子书终归也很自私,他不需要傅金池那样活着。
傅金池可以不改变他的个性和脾气,严子书也乐于惯着他,但往后的日子,做一个普通的人就好,渐渐淡忘以痛苦和不幸为代价,堆积起来的看似别有魅力的反派光环。
当然,既然已经有条件,严子书依然理智而务实,能做个普通的有钱人更好。
他希望傅金池能够高高在上地戴着他的王冠。
毕竟傅金池内心那么骄傲,肯定接受不了跌落尘埃。
严子书既有自己的野心,也会一直稳妥地站在他身后。
他没有鲁莽地同意把对方所有资产转移到自己名下,不过他可以自由过问傅金池的所有产业,也可以随便看他下属递交的财务报表。回东城后,开联名账户的事也在计划之内。
回头等到把这些计划完成,严子书也按之前越好的,把helen她们叫出来聚餐。
他光明正大地带上了傅金池赴约。
能这样出现在人前,其实严子书心里也是不乏得意的。
helen等人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最后还是接受了这个情况。
成王败寇,席间没有人刻意去提傅为山——何况傅为山以前也并不精于凝聚民心。
好吧,之前公司里是有传言,严子书被辞退那会儿就是因为跟傅金池有什么猫腻,看来竟然是真的,但谁也不知道他们俩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实乃八卦界未解之谜。
也许之后在认识他们的人里,又会传出许多版本,不过想来傅金池不仅不会在意,还会恨不得收集起来印刷成册,拉着严子书在床头慢慢欣赏。
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严子书没忘了他之前就想好的一项日程。
他抱着一束白菊,拖着不情不愿的傅金池走进墓园的时候,竟然感觉自己像在拖着出去散步趴在地上耍赖不肯动的威廉。严子书在傅金池膝窝处轻轻踢了一下。
傅金池的表情十分冷淡,但还是应严子书的要求,开了两个小时的车过来这里。
严子书把花放到墓碑前,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傅金池其实也没什么对她说的,不过他想起来,自己小的时候,好像还是很黏妈妈的,一会儿看不见她就要闹。
还有,母亲每天会煮一个溏心蛋,乘在小碗里给他吃,雷打不动。
傅金池记得这个,是记住了金灿灿的蛋黄流出来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两人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他们还去傅金池母亲生活过的小渔村转了一圈。
那里不再像她小时候那么落后,盖了很多新楼房,但村民们还是比较排外,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两个外来人。主要是那么洋气的打扮,和村里的氛围太不相融。
后来也遇到了认识傅金池的亲戚——毕竟他以前来过不止一次——他们虽知傅金池母亲在外面的名声不太光彩,只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傅金池明显混得发达,他在母亲的旧居住下,还是会有亲戚主动找上门,声音不觉带着几分谄媚。
傅金池有备而来,拿几条香烟打发了他们。
这些亲戚只属于远房,拐着弯的关系,至于傅金池外祖父祖母以及舅舅,则早就跟他母亲断绝关系,而且搬去了镇上的新居,留下了原来生活过的漏风漏雨的破旧土房。
房子基本处于无主状态,钥匙在邻居家放着,以前傅金池来时,有时还会在屋里住一夜。
其实也说不上为什么要过来,就是回程的时候,傅金池提起这个小渔村,随口问了一句“要去吗”,严子书说“可以啊”。
但他带严子书逛完了这个到处簌簌落灰的农家院,自己也觉得没趣,便说:“还是走吧。”
严子书没有异议,他愿意跟傅金池去各种地方,不拘是哪里,待上多久。
回去依然是傅金池驾车,开上这么一天也挺辛苦,到东城时已是半夜。他们回到的还是傅金池那座小洋楼,严子书主动去厨房煮了两碗酸汤面当夜宵,碗里各有一个晶莹的荷包蛋。
他把碗端到餐桌上,才想起来道:“荷包蛋是溏心的,你可以吗?”
傅金池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拿筷子,像对待玩具似的戳着荷包蛋,金灿灿的半凝固的蛋黄缓慢地流了出来。到这时,他心里才生出一点恍惚的怀念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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