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1 / 2)
果然, 郭九娘的话刚一坠地,顾长晋瞬时就抿紧了唇。
老尚书的信曾给他带来极大的违和感,如今顾长晋终于知晓究竟是哪里违和了。
他看着郭九娘, 认真问道:“不知郭妈妈与绿倚姑娘可愿意替朝廷做事?”
郭九娘摇着团扇,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道:“大人是要我与绿倚去做你的细作?廖绕那人好色归好色, 能力却大得很, 脑子也警醒,若不然这些年也不会安然坐稳两江总督的位置, 恕我与绿倚不能助大人一臂之力。”
有些话郭九娘不能说。
廖绕便是盘绕在这里的一座大山,权势极大, 江浙这头的官员个个以他马首是瞻。
也就梁将军来了后,方有个人能与他稍稍抗衡。
眼前这男子委实太过年轻,年轻到郭九娘不相信他能斗倒廖绕。
正是这种不信任,令她不敢轻易去冒险。
顾长晋知晓郭九娘在顾虑什么,也不勉强。待得容舒与郭九娘叙完话,便与她一起离开春月楼。
这会正是吴家砖桥最热闹的时候, 琵琶声切切若珠玉落盘, 伴着男女间暧昧的调笑声随着香风徐徐送来, 若是细听, 还能听见细微的喘气声。
二人沉默地走在回廊里,走了几步,容舒忽然顿住脚步,顾长晋瞥了眼她明明不自在却强自镇定的脸, 也跟着停下步子。
“我带你从后巷那条木梯子走, 我幼时便是从那进出春月楼的。”她尽量用一种云淡风轻的口吻说道:“太久没回来扬州, 倒是忘了那处了, 从那儿走要清净多了。”
顾长晋道“好”。
容舒说的那条木梯子挨着春月楼的后门,是走水时专门用来逃生的路,又窄又黑。
循着记忆,容舒很快便找到了那条路。
空气里少了方才那暧昧的甜香,多了点闷热的朽木味儿。
味儿不好闻,可容舒觉得自在多了。
“这处没灯,顾大人仔细脚下。”她好心提醒了句。
“嗯。”顾长晋跟在她身后,目光在黑暗中盯着她云鬓里一根红玛瑙步摇,道:“你幼时从这走,不怕么?”
自然是怕过的,只有些事怕着怕着便不怕了。
她在沈园实在是太孤单了,沈治常年不在家,张妈妈要管漪澜筑,整日里忙前忙后的,她就像一只拘在笼子里的雏鸟,哪儿都去不得。
好在老嬷嬷从来不会拘着她。
概因她困在宫里数十年,一直期盼着能出宫,是以最能理解容舒那种困在笼子里的窒息感。
那会老嬷嬷总会笑着道:“你是承安侯府的姑娘,等日后嫁了人就不自由了,趁着这会还小,多到外头看看也好。”
又与她立下口头约定,只要她规矩学得好,就能出去玩两个时辰,也不限定她去哪儿,就算她想来春月楼也依她,但只能白日不开业的时候来。
可便是白日,这条木梯子还是黑黝黝的。郭九娘不下来领她上去,她都不敢走。
后来她壮着胆子走过几趟后,反倒敢自己一个人走了。
是以很多事,习惯了就好。
容舒这般想,便也这般说了出来。
顾长晋不语。
习惯了就好,所以是怕过的。
容舒有心要同顾长晋提一提沈家的事。
出了春月楼,便道:“顾大人现下可有空?我有一些话想与大人说。”
顾长晋黑沉的眸子微微一顿,“此处不适宜叙话,我落脚的地方就在这附近,容姑娘若是不嫌弃,可到那里再说。”
容舒自是没有异议,提起裙裾慢慢跟在顾长晋身后。
过桥时,瞥见水道里那一艘艘精美的画舫,眼珠子忍不住跟着那些画舫走,脚步便慢了下来。
顾长晋跟着放慢步子,侧着眸不着痕迹地望着她被灯火映红的脸。
青石板路上行人来来往往,还有人在吆喝着卖小食。
容舒隔老远便闻着松子糖的甜香味儿了,一时便有些走不动路。
“顾大人。”
“嗯。”
“上回在梧桐巷那几碗梅花汤饼的银子都还未曾还你,不若今儿我请你吃松子糖吧?”容舒的视线早就越过他,落在对面桥底正在炒松子的摊子了,“来了扬州不尝尝这里的松子糖,简直是白来一趟。”
顾长晋眼眸深处浮光掠影般划过一丝笑意。
他应了声:“成。”
容舒摸出个钱袋便去排队买松子糖了,顾长晋站在一边的柳树下等她。
晚风徐徐,银月清辉从树梢倾泄而下,穿桥而过的画舫传来一阵阵缠绵绯色的歌声。
也不知卖松子糖的老伯说了甚,那扫尾子姑娘一时笑得眼睛都要弯成月牙了。
待得容舒拎着两个巴掌大的油纸袋过来时,顾长晋方知晓她在笑甚。
“老伯居然还认得我,特地给我们加了些松子。”说着,递过一个纸袋,道:“喏,这是大人你的。”
顾长晋接过,果见里头的松子糖层层叠叠裹满了松子。
他不爱吃甜,却还是陪她吃了一路松子糖。
焦甜的香气在夏夜里发酵。
人的心沉在里头,竟多了几丝醺然。
等到油纸袋里的松子糖吃完,二人也来到了屏南街十八号。
许是那松子糖太甜,又许是夜色太过温柔。
顾长晋捏着手里空空如也的油纸袋,藏在心底的问题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心头涌上喉头。
他问:“容舒,你喜欢穆融吗?”
容舒差点儿叫他这话给呛了下。
“穆大哥?”她匪夷所思道:“我怎会喜欢穆大哥?”
话出口后又觉出些怪异来,顾长晋为何要问她喜不喜欢穆大哥,他不是好奇心这般大的人。
莫不是穆家出了事?
正欲问一句“你为何这般问”,一墙之隔的院里里忽然传出一阵打斗声,隔着院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椎云,老子跟你拼了!”竟是常吉的声音。
顾长晋黑着脸推开门,里头正扭打成一团的人像是被人按了穴一般,动作一僵,齐齐抬头望了过来。
椎云率先松了手,笑着同容舒行礼,若无其事道:“见过容姑娘,在下椎云,方才只是在跟常吉切磋,让姑娘见笑了。”
常吉狼狈地爬起来,也顾不得衣裳上的尘土了,喜笑颜开地唤了声:“少,容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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