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闯入(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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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雪茹其实并不太喜欢参与其中,她先前唯一一次参与的皇家秋猎,看着他们带回来被猎杀的母鹿,心里不忍,连晚膳都没能吃得下去。好在今日她只需要陪在公主身边,两人坐在临时搭的营帐里,喝着果子酒,倒也过得惬意。

        当然,公主是不能沾果子酒的,酒全都进了钟雪茹的肚子。她喝得很慢,偶尔吃两口皇帝赐来的糕点,比起御膳房给西殿准备得要可口不少,种类瞧着也多。她捻起一块做成桃花型的糕点,还在想着这个时节上哪儿去寻桃花来,咬了一口,竟从其中尝到些许药味和酒香来。

        她有些好奇,便拉了一位小宫人相问。

        “这是桃花白芷糕,三月时采了桃花,混着白芷一同泡在酒里藏着。这原本是酒,但御膳房的掌厨怕各宫娘娘们尝不惯这酒,便把它融在糕点之中。这桃花白芷对女子极好,皇上是特地赏给随行的各位娘娘和公主的。”小宫人不认识钟雪茹,还以为是怀兴公主身边新来的宫女,只是长得好看了一点,“但这里面到底还是有酒,勿要给公主吃得太多,叫公主醉了。”

        钟雪茹点点头表示清楚,然而怀兴刚刚只尝了一口就没能吃得下去,大约是吃惯了药,闻得一点儿药味便尝不下去,全都推给了钟雪茹。桃花药膳多有养颜增补的功效,钟雪茹贪了皇家的便宜自然高兴,乐呵呵地回了帐里,心情愉悦地继续吃起了桃花白芷糕。

        怀兴似乎有些坐不住,时不时朝外张望一会儿:“五皇兄怎么还不回来呀。”

        钟雪茹笑答:“今日的看点本就是五殿下与三殿下,若是回得早了,没猎着心怡的猎物,岂不是把机会让给了对方?”

        怀兴大约是没有听懂的,她眨巴了两下眼睛,问:“那我们今天晚上时不时都要吃猎来的动物啊?”

        按理说确实是这样,不过皇帝为了照顾女眷们,还是会准备相当丰盛的寻常菜肴。怀兴大约是吃不惯野味,钟雪茹心里有些膈塞,但只要不是鹿肉,她应该还是能吃上几口的。她挑了一颗橘子,剥了皮撕下白络,放进怀兴面前的小碟里:“放心,不会叫你饿着的。”

        怀兴掰了一瓣橘子含在嘴里,香甜在口中化开,连说话都带着甜腻:“姐姐,刚才小洛子急匆匆跑出去了,你没有撞见他吗?”

        小洛子是五皇子遣来保护怀兴的宫人,先前一直在帐子外守着,钟雪茹出去问桃花白芷糕的时候好像确实没有见着他。

        她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他去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我听见他嘴里在嘀咕说什么‘怎么忽然回来了’,然后就跑走了,好像是要去找五皇兄。”怀兴用手指点了点下巴,“谁要回来呀,是五皇兄的朋友吗?”

        钟雪茹剥橘子的手顿了顿,忽然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营帐外忽然嘈杂起来,七七八八的声音交替在一处,竟让人一句都听不清晰。钟雪茹放下手里剥了一半的橘子,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她仿佛听见有脚步声由远而近,一踏一踏,仿佛踩在她的心上。

        不安的情绪越发浓烈,钟雪茹竟然有一瞬间被屋外唐突而至的气势吓到想要逃跑。

        她一转身,同时有人掀开营帐的帘子走了进来。

        那人穿着一身鹅蛋青的锦袍,束着紫金头冠,墨一般的长发披在肩头。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不动声色地闯入了女眷的营帐。薄薄的嘴唇微抿着,偶尔吐出冰冷气息,那双深邃不见底色的眼睛牢牢地锁着她身后的怀兴。

        钟雪茹觉得自己在做梦。

        “侯爷!这可是怀兴公主的帐子啊!”跟在他身后的是钟雪茹不认识的宫人,他的表情像是要慷慨赴死一般,“侯爷!擅闯女眷营帐,皇上只怕会怪罪……”

        “闭嘴。”

        他冷冷地喝了一声,宫人吓得咕噜一声跪倒在地,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这两个字也同时把钟雪茹神游在外的意识给拉了回来,她终于拨开幻梦似的迷雾,确定了面前的人是真实存在。

        江元佑……他怎么会来?

        郑西亭说他能赶上秋猎,他就当真赶上了,可他这怒气冲冲仿佛可以当场把她扼死的模样……

        钟雪茹吞咽了一下口水。

        躲在她身后的怀兴早就哆嗦着缩成了一团,几乎被她挡得严严实实。可江元佑居高临下,一眼就能望见她的发顶,怀兴压根避无可避。他冷笑一声,将怀里的信一掌拍在小方案上。掌风猎猎,震得她还没剥好的橘子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

        钟雪茹来不及心疼没吃上的橘子,她盯着案上两张被捏得皱巴巴的信纸,神情复杂地抬起头,鼓足了十二万分的勇气才敢直视他的目光。

        果然,他是来算账的。

        “公主,恕江某愚钝,辩不得信中所写。”他抬了抬嘴角,“既然为公主所写,不如请公主为江某解释一二?”

        钟雪茹很明显地感受到怀兴在她身后抖了抖身子。

        怀兴能解释什么,她压根连信的内容都没有看过。钟雪茹一阵头疼,这个江元佑是不是天造出来专门克她的,怎么麻烦一个接一个的来,让她的造孽记录又多添了一笔。

        钟雪茹自然是不能让怀兴被江元佑质问下去的,这封信是她写的,要决绝的也是披着怀兴外皮的钟雪茹,怀兴的确是无辜受累的那一个,再让怀兴替自己背锅,她于心何忍。她原以为自己写的那样决绝,以江元佑那般自负心傲的心性,应当不会把她这个断情绝义的小女子放在眼里,却没想到他居然直接追到了猎场,甚至顶着叨扰女眷的名声来找自己讨个说法,仿佛她的回答比什么都重要。

        是她真的拂了他的面子他特地来打击报复,还是……

        钟雪茹让自己镇定下来,回瞪着江元佑:“侯爷,请您自重些,勿要吓着公主。”

        江元佑这才把目光分给了钟雪茹,打量起她。他刚一入帐,便看见了这个小美人,模样之明媚艳丽若朝阳,很容易让人沉迷其中,但江元佑目的并不在她,所以并没有太在意她生得多么娇美动人。直到现在,他才愿意去认真地端详端详这个敢跟自己叫板的姑娘。她那一双桃花眼瞪得滚圆,目光炯炯,她的额发有些乱,脑袋毛茸茸的,仿佛一只被侵占了领地的猫。江元佑注视着小美人的眼睛,忽然觉得她的眼神似曾相识。

        他又越过小美人的肩头去看躲在那里的怀兴,怀兴惧怕地瞥了他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但是江元佑并没有错过她抬起头的那个瞬间,他同样认真地观察着怀兴的眼睛。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目光重新落到了小美人脸上,唇角勾起比刚才都要上扬的弯度。

        “请您自重些?”他略带玩味地学着小美人的话。

        这个词不妥,应该换成“端庄”。

        钟雪茹没能听出江元佑的深意,一心只想把他轰走。她簇起眉,又把眼睛瞪得更大了些,似乎觉得这样会更有气势:“侯爷!”

        “怎么,光顾着瞪我,连家门都不报吗?”他抱着双臂倚在支撑帐篷的栏上,好整以暇地望着钟雪茹。

        钟雪茹噎了一下,只得老实交代:“右都督府,钟雪茹。”

        “钟,雪,茹,是么?”他一字一顿地念着她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在撞在她的心上。她指尖颤了颤,忍耐许久,才勉强地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江元佑打量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钟雪茹心里毛毛的,却又不敢抬头,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往案上一瞥,却看见江元佑骨节分明的手抽走了两张信纸,重新叠好揣入怀中,看起来似乎不准备继续追究。

        钟雪茹有些恼了,他这是干嘛,气势汹汹地跑来讨说法,她难得鼓足勇气护着怀兴还击他,结果他又不发作了?

        她气鼓鼓地抬了头,却看见他正望着自己,一瞬不瞬的,仿佛视线从来没离开过一样。他的模样生得好,鼻若悬梁,眉骨如剑,但最好看的却是一双眼睛,漆黑的眼珠藏着些许笑意,一如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

        她心有小鹿乱撞,扑通扑通,如更漏滴答作响。

        “既然钟姑娘劝我勿要吓到怀兴公主,那江某还是不做打扰。”江元佑轻笑着,顺手带走了桌上没被震走的仅剩的橘子,“告辞了。”

        这话说得,好像他有多听自己话一样。

        钟雪茹看着江元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营帐,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她拍了拍心口,这才想起怀兴还躲在自己背后,赶忙转头去看她。怀兴现在就像只被野狼盯上的兔子,眼睛红红的,眨巴着望着自己,委屈到能掐出水来。

        钟雪茹无奈又心疼地抱了抱她,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他已经走了。君子一诺千金,他不会回来吓你的。”

        “呜……他比小时候见到的还要凶。”怀兴窝在钟雪茹怀里,用额头蹭了蹭钟雪茹的胸脯,“姐姐,你也要小心,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钟雪茹嘴上答应了,心里却觉得江元佑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们,不然他没事还特地问她名字干嘛。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一边为自己见到江元佑时还是按奈不住那份悸动而懊恼,一边又为自己的未来前景不抱任何希望。

        她被太子盯上了不说,说不定又要被江元佑报复。

        这未来灰暗的,她可以去跳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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