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2 / 2)
“没事就回去。”楚明允截断他的话。
赵恪靖咽回了话,恭敬告退。
阁间里只剩他独坐伴酒,楚明允闲散偏头,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了楼外覆雪的长街上,落雪若飞絮因风起,盈满眼帘。一片皓皓之白中忽而有个黑点驶近,在他对面的酒楼前停下,有人撩帘下车,身形如芝兰玉树。
楚明允握杯的手不由一紧,再移不开眼,盯着他步入酒楼,须臾后,身影复又出现在恰好相对的雅间中。与他交谈的人被挽起的风帘遮住了身影,不知说了些什么,他蓦然抬眼望了过来,顿时愣住。
楚明允没有移开视线,隔着纷雪长街与苏世誉遥相对视。
他忽然觉得连日来层累堆叠的压抑心绪,借着清冽醇酒,终于在这一眼间滚烫烧起,无声灼烈到将肺腑都焚成寸灰,辨不清什么情绪,只剩下空茫茫的痛。
然后他看到苏世誉身后走近了一个娇俏少女,风帘忽而落下,生生截断了视线。
苏世誉倏然回神,将目光移回到一旁的放下帘幕的岳宇轩身上,“抱歉,岳大人方才说什么?”
岳宇轩抬手示意了屋中的另两人,笑道:“受人所托,苏大人可不要怪罪我。”
苏世誉转身看到了少女和她身旁有些局促的中年人,叹了口气,对中年人道:“承蒙项大人如此青睐,只是我也早已向你表明了无意成家,还是不必在我身上耽搁了,请另择贤婿吧。”
“苏大人哪里话,”项大人愈发尴尬,拉住女儿在苏世誉身旁坐下,“只是想请您吃顿便饭,吃顿饭罢了!”
少女也羞涩地冲他点了点头,模样乖巧极了。
苏世誉不好再说什么,却禁不住又看了眼厚掩的帘幕,心不在焉了起来,思绪翻涌着尽是楚明允沉默看来的神情,还有……那散乱满桌的酒盏。
酒菜陆续上齐,项大人正冲女儿使着眼色,苏世誉毫无征兆地起了身:“实在抱歉,我忽然想起还有要事,先告辞了,改日定回请两位大人赔罪。”
“哎等等,苏大人……”项大人惊诧站起要拦,苏世誉对他微一颔首,随即快步离去了,他呆了一下,又着急地看向岳宇轩,“岳大人您,您不是明明说有机会的吗?苏大人怎么就这么走了,您怎么也不帮忙说点什么……”
岳宇轩撩帘向外,看到茫茫雪中苏世誉穿街而过,他回头对项大人笑了笑,没有答话。
楼里安安静静,守在楼梯两侧的影卫一动不动,视若不见地任由苏世誉踏入了阁间。
门关上时发出一声轻响,苏世誉不由顿下了脚步。楚明允单手支着头,循声看向他,缓缓勾起了唇角,眸光潋滟,似醉非醉的模样,“站那么远做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他向苏世誉伸出手,掌心摊开向上,露出一截素白手腕,他嗓音低哑,声音沉沉地道:“过来啊——”
苏世誉收回目光,走向桌案另一旁将帘幕放下了,寒风飞雪被掩去,屋里总算有了点稀薄暖意。他顿了顿,又拿开了楚明允面前的酒,指腹触及壶身上一片冰寒,才发觉酒居然是凉的,苏世誉微皱了眉,终是无奈叹了口气:“冬日凛寒,冷酒伤身。”
楚明允瞧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慢慢地收拢,像是握住了什么虚无的东西。他放下手笑了,尾音微微上勾,“你现在同我算什么关系,还要来教训我?”
“谈不上教训,即便你不爱听,但还是……”
“我在闹别扭。”楚明允打断他,“真看不出还是假看不出,苏世誉你是傻的吗?”
“……”苏世誉一时答不上话。
楚明允把玩着空了的酒盏,低下眼不再看他,“你甩了那边过来,就只为了说这个?”
苏世誉叹道:“是。”
“这算什么,对同僚的关怀?”楚明允冷笑了声,话音一顿,忽又低声道:“你没什么想对我解释的吗?”
苏世誉困惑,“解释什么?”
楚明允扬手将酒杯摔了出去,砸在地上一声爆响,刺在人耳中。他慢慢地抬起眼,定定地盯着苏世誉,“为什么?”
他猛地站起,却身形不稳地晃了一下,苏世誉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楚明允反手死死攥着苏世誉的手腕,一字一顿地继续:“为什么不杀了我?”
苏世誉陡然怔住,看着楚明允固执地瞧着自己,眉目都紧蹙着,“为什么不杀了我?”
一腔酸涩淤在心口,就快要喘不过气来。他做不出毫不在意的冷淡样子,没了面对元闵时的尽在掌控,没了冷静从容,只能丢盔卸甲地站在他面前,无比压抑却偏要不依不饶地追问:“你心里既然没有我,那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要替我瞒下来?”
“为什么?”楚明允直视着苏世誉,眸色深深,似是想看进他眼底心底,瞧个清清楚楚,“你身手不差,若不愿意谁能强迫得了,我抱你吻你的时候机会数不胜数,你为什么不杀我,你若心里没有我为何不直接将我这个乱臣贼子杀了干净?”他步步紧逼上去,不待苏世誉开口忽又冷笑了声,语气阴狠入骨,“还是说只要容色尚可投怀送抱的你皆是来者不拒?我是谁根本就无所谓?”
“……你冷静点。”苏世誉放缓了声音。
“我这容色你可看得上?”楚明允抓住苏世誉的手,握着便沿自己的衣襟探下,“我再投怀送抱你还要不要?”
苏世誉连忙收手,却被楚明允攥得死紧。他衣袍被扯得松垮,衣襟敞开落在苏世誉眼底一片白皙胸膛,掌下贴着的肌肤发烫,心脏在其下跳动得暴躁。
楚明允再上前一步,与他额头相贴,一字字道:“你要不要?”
苏世誉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楚大人……”
“苏世誉!”楚明允恨声打断他,松开对他手的钳制而掐上了他的下巴,“你难道当真是无血无泪,无心寡……”
苏世誉扬手打开他的手转而又遮住他的眼,另只手攥紧了他的衣领旋身将他压在身后墙上吻了上去。
楚明允骤然僵住,一动也不能动,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外面的风声落雪声,一切知觉都离他而去,只剩下唇上逐渐加深的触感。
苏世誉是用了实在力道将他压制着的,手指就死死卡在他锁骨下,他甚至从中隐约读出了一丝火气,可苏世誉的吻却是截然相反的,是极致的温柔与耐性。唇上的细细厮磨辗转,舌间的纠缠缱绻,一点点舔舐,像疼惜安抚,将他将近崩溃的纠葛情绪连同口中的清冽酒气一并吞咽。
忍无可忍爆发的何止他一个,谁能想到御史大夫竟也会这般不顾后果,不知道要如何收场,只知道彼此的关系,注定是要纠缠不清了。苏世誉也闭上了眼,几乎放空了自己,什么也不再去想,只专注于亲吻这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仿佛流云聚散花枯成灰那么漫长,苏世誉松开他平复呼吸,眼神隐忍无声。楚明允不知沉默了多久,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极轻极低地问他:“……你在可怜我?”
“冷静下来了?”苏世誉道。
楚明允拉下他遮住自己视线的手,已然红了眼眶,却仍旧定定地瞧着他。
苏世誉愣了一下,有些无措,“你……”
“世誉,”楚明允抬手揉了揉眼角,“你刚才撞到我的头了,疼。”
“……抱歉。”
“呵,逗你的。”楚明允笑了笑,顿了一瞬又问:“我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苏世誉放开手退后一些,看着他道:“你醉了。”
“……是。”楚明允靠着身后的墙,抬手按了按额角,“我醉得厉害。”
“究竟喝了多少?”苏世誉温声问道。
楚明允迷茫地想了半晌,“不清楚。”
苏世誉看向散乱着一堆空酒壶的桌案,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你来这么偏僻的酒楼里,又清空了旁人,是要做什么,只有你一人在这里?”
但此刻醉意汹涌地窜了上来,楚明允昏昏沉沉地全然没听进去他的话,顾自按着额头‘啧’了一声,蹙着眉道:“头疼。”
“……”苏世誉终于无奈地笑了,“吹风饮冷酒,活该你头疼。”话虽如此,他却凑近了些,抬手按在楚明允太阳穴上轻揉,“别动。”
许是真的醉得深了,楚明允安静地低敛着眉眼,良久忽然握住苏世誉的手,轻而微哑地叫他,“世誉,我……”余音模糊在唇间,他眼眸彻底合上,直直地倒在苏世誉身上。
苏世誉及时抱住了他,低眼看去,他分明睡得深了,却仍眉头紧蹙。苏世誉静静地看了楚明允许久,末了无声地叹了口气,弯下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当守在楼下的影卫见到这样的两人时,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复杂的神情。苏世誉动作轻缓地将楚明允放在了车里的软垫上,临走前蓦然想起什么,回身凝视着他淡淡一笑,对两旁的影卫道:“如果他醒来后忘记发生了什么,就不必告诉他了。”
两个影卫对视了一眼,才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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