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梦魇（2 / 2）

p等转回头来向他时，又和颜悦色：“本宫知道，世子自小早慧，是最懂事的，也该知道取舍。”/p

p那哭泣的女人终于崩溃了，往这边冲过来，哀嚎道：“不，不要去！”/p

p萧皇后一摆手。/p

p站在黑暗里的那些太监就上来将她按住，拦在远处，他只觉得这些人好像长在那片黑暗里似的，走出来时，像是从黑暗里血淋淋地剥出来，却行尸走肉似的悄无声息。/p

p萧皇后戴着珐琅护甲的手指轻轻搭在他肩膀上，朝着他回头一指那个女人，笑着说：“看，你娘亲这些天藏在这里，都要憋坏了，憋疯了。她疼你，你也护她，对不对？”/p

p侍卫的手上握着剑。/p

p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了鞘，在幽暗中闪烁着惨白的寒光。/p

p他们制住了那个孱弱的女人。/p

p使她无法发声，不能动弹，只有悲切的呜咽。/p

p她含泪的眼，仿佛是在哀求。/p

p他眨眨眼，慢慢收回目光，似乎有了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回答说：“我，愿代殿下；臣，愿代君。”/p

p距离他最近的女人满意地笑了。/p

p距离他最远的女人却掩面哭倒。/p

p他走过去。/p

p有人拦住。/p

p萧皇后看他半晌，摆了摆手，那些人便退开了。/p

p他来到那美丽妇人的面前，抱住她，轻声说：“娘亲，不怕。”/p

p她却哭得更厉害，拉住他不肯松手。/p

p直到有人用力地掰开。/p

p他看见他们将她拉了下去，隔到一旁，听见萧皇后在他背后说：“姑母会看好她的。”/p

p有太监把沈琅穿的衣服扒下来，给他换上。/p

p从鞋袜，到玉佩。/p

p在被人重新蒙上眼之前，他跪下来向那妇人安安静静地磕了三个头，她疯了一样用力地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挣扎不脱。/p

p黑暗在这时仿佛成为了无底深渊。/p

p他在其中行走摸索。/p

p在听见一道机关声响、暗道打开后，一股寒意扑面而来。/p

p摘下蒙眼的绸布，从乾清宫的丹墀旁走出，顺着台阶一级一级往下。宫人的尸体横了遍地，石缝里，低洼处，冻住的鲜血像是殷红的琥珀。/p

p天上还在落雪。/p

p他不知道是从进宫那一天开始，雪就一直在下，没有停过，还是中间停了又下了新雪。只觉得很冷，冻得人手指发疼。/p

p梦境在行走间跌坠。/p

p黑的夜，白的雪，无不化作了厉鬼，声嘶力竭地向他叫嚣。/p

p忽然间有无数陌生的脸孔重叠在面前。/p

p阴沉，狰狞，森冷。/p

p有人问，你是沈琅？/p

p他说，我是。/p

p然后就听见长刀出鞘，雪剑铮鸣，一声寒彻骨的冷笑：“杀！”/p

p杀——/p

p眼前忽然被袭来的风雪遮挡，他步履维艰走在一条河中。/p

p雪雾里传来猫儿的叫声。/p

p他冲进去，大声地喊：“你们在哪儿？”/p

p没有人回应。/p

p他脚下被一块石头绊住，摔倒在地，起身来却发现自己满身满手都是赤红——原来脚下不是河流，是无数淌不尽的鲜血；原来绊脚的不是石头，是一只小小的胳膊。/p

p那一刻恐惧攫住了他。/p

p他往后退了一步。/p

p可大风恰在此时卷来，扫清所有遮挡视线的迷障，露出那无数孩童尸首堆砌成的小山。残破的四肢，压着冷硬的躯体；割破的喉咙，挨上撞碎的脑袋……/p

p几只猫就蹲在上面，埋头吃着什么。/p

p它们浑身脏污，瘦如皮包骨，似乎没有半点肉，显得一颗脑袋有这怪异的棱角，浑身紧绷着转过头来看他时，两肋的骨骼在干薄的皮毛下突出显露。/p

p一双双饥饿的眼睛，在黑暗里发光。/p

p连叫声都透出一种低沉的阴森可怖，让人几欲作呕！/p

p“喵嗷！”/p

p充满了尖锐敌意的一声叫。/p

p黑影闪电般朝着他扑来！/p

p“娘亲……”/p

p谢危一下醒了，手指尖一颤，睁开眼来，火堆的火还在燃烧，可他却几乎感觉不到半分的温度，甚至因为那翻涌的恶心，难以动弹。/p

p然而当他转过头，便看见了山洞口——/p

p一双双在幽暗里发光的眼睛！/p

p那是十数只山中的野猫，不知何时聚集在了洞口，从洞口堆着的枝叶间露出身影，虎视眈眈地看向他们！/p

p几乎同一时间，最前方的山猫恶狠狠地龇了牙。/p

p一声厉叫从它口中发出，顿时化作一道黑影，迅速朝着洞内扑来！/p

p姜雪宁添了小半夜的柴，到得这后半夜眼瞧着要天明的时候，到底还是犯困，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头打盹儿。/p

p谢危隐约说了什么梦话，让她骤然惊醒。/p

p这一下正好看见洞口聚集的那弓着背、耸着毛的一群山猫，霎时毛骨悚然，一股寒气从脚底顺着脊骨窜上后脑勺！/p

p谢危那柄短刀擦干净了搁在一旁的山岩上。/p

p电光石火间，根本来不及多加思考，姜雪宁一把将刀捡了起来，在那山猫扑过来的瞬间，往谢危面前一站，一刀朝着那只猫划了过去。/p

p浑无半点章法。/p

p嗤拉！/p

p风雪夜里似乎有一声裂帛之响，锋锐的刀刃却划破了那猫的眼睛，拉开了半边肚肠，脏污的鲜血顿时迸溅到她身上，而这只猫摔了下去，落了一地狼藉，凄厉地惨叫起来！/p

p姜雪宁只是下意识的举动，并没有想到会见血，更不曾想到会见到如此血腥可怖的场面，头皮都炸了起来，几乎想要埋头呕吐。/p

p那一刻她想扔掉手里的刀。/p

p甚至差一点就要退后。/p

p然而冥冥中却有旧日的画面的浮现出来。有道声音告诉她，不能退。于是那股力量驱使着她，重新用力将这柄刀握紧。强迫着自己不低头看一眼，忍了作呕的冲动，只迅速一脚将地上已经没了声音的山猫尸体踢出去。/p

p洞外的山猫顿时又一阵凄厉的嘶叫！/p

p谢危冷极了，面容苍白，既看不到她表情，也读不了她心绪，只能看见这道背影，因极度的恐惧而息喘，起伏。/p

p分明发抖的手指，偏紧攥着那柄刀。/p

p姜雪宁像个傻子似的，逞强将他挡在身后，用几不可闻的低哑嗓音，对他说：“先生，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