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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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是一圈防御。/p

p不过真正拦住游惑脚步的并不是这个,而是那几位忽然出现的人,更准确地说,是其中某一个人。/p

p那是一个高瘦的女人,脸色总是显出病态的苍白,即便如此,她依然很漂亮。/p

p不是艳丽,而是凌厉又冷淡的漂亮。/p

p她有着和游惑相似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总含着淡漠的光,好像永远不会热烈起来。/p

p此刻,她正转过身来,用那样一双眼睛看着游惑。/p

p她在打量,就好像她真的活着一样。/p

p游惑钉在原地。/p

p对上她目光的刹那,他的心脏跳得很重,血液在脉络里翻滚。越是这样,他的脸色越是一片冷白。/p

p他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在这种场景下再见到这个生他养他的人。/p

p曾经长达十一年的时间里,他们生活在一起,却并不比外人亲近。那么,时隔更长的时间相见,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样的对话?/p

p你长大了。/p

p还认得我吗?/p

p这些年过得怎么样?/p

p正常母子见面会说什么?游惑对此非常生疏,但他想,无非是这些吧。/p

p主控台边的女人扫量一圈,目光落在游惑拎着的金属炮筒上,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p

p她说:“儿子,你要毁掉这里吗?”/p

p游惑忽然觉得有点荒谬。/p

p心脏和血液在这一刻骤然冷却,他终于平静下来。/p

p他以为至少会有个开场白,寒暄问候或是别的什么。但他转念一想,这确实是他母亲的风格,按照重要程度理智地排好序,然后直奔主题,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p

p他看着对方,半晌之后反问道:“这里不能毁么?”/p

p“不是不能,是觉得有点可惜。”/p

p女人的眼珠也是浅棕色,说话的声音缓而平。这样的人似乎天生具有说服力,好像她所说的才是最为理性的。/p

p“这个系统投注了很多人的心血,活着的,还有像我们几个一样已故的。前后耗费了很多年,人力物力还有最先进的技术都在里面,毁掉就是白费了。”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可能会觉得,我借助系统而存在,害怕消失才会说这样的话。其实不是,就连外面的那些人,那些一直跟系统较劲的人如果知道系统彻底被毁,也会觉得心疼和可惜。你相信吗?如果可以,他们可能更倾向于关停,而不是毁灭。”/p

p游惑朝背后偏了一下头,说:“这话真假不论,你们先去问问外面那四千多人,他们觉不觉得可惜。或者去问那些还在考场里为了活下来拼命的人,毁掉这里他们会不会觉得心疼可惜。还有一群人其实最该问,但他们已经死了,死在各个考场里,你们要不试着去沟通一下?沟通完了再来跟我说该不该毁掉这里。”/p

p女人很久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游惑,不知是无话反驳还是什么。/p

p半晌后,她开口说:“儿子,你在生气。”/p

p“你小时候很少会这样生气,也很少会说这么长的话。”她似乎在回忆,语气居然有了一丝温和的痕迹。/p

p游惑唇角平直,冷淡地看着她,但没有立刻打断。/p

p“你那时候大概这么高?”她在腰际比划了一下,“很小,我有时候会觉得生命挺神奇的,这么一个小孩,是我的儿子。你很安静,不爱说话,不像其他小孩一样问蠢笨幼稚的问题,不会胡搅蛮缠,没有太激烈的情绪。我想象过你长大会是什么样子,我想应该不会有其他成年人的毛病。”/p

p“很多人一辈子都陷在各种世俗的坑洞里,饥饱之类的也就罢了,还有一些很虚无的东西,爱恨情欲……这些总会让人变得不够理性,情绪明显,有时候甚至丑态毕露。我那时候想,你长大了一定不会是这样。”/p

p她再一次打量这游惑,说:“你看上去跟我想象得差不多,我很——”/p

p游惑终于还是打断了她:“你有点误会。”/p

p“什么?”女人一愣。/p

p游惑说得冷淡:“爱恨情欲……你说的那些我都有,跟你想象的差很多。”/p

p对方沉默下来,病态的脸色让她显得不通情理。她从回忆中抽离,平静地问:“是什么影响了你?你这些年在这里碰到的某些事、某些人么?”/p

p游惑没说话,也许是懒得说什么。但她知道自己说对了。/p

p“可是……很可笑不是吗?这些都不是真的啊。”/p

p游惑眉心拧了起来:“什么意思?”/p

p她说:“这个系统的设计原理,就是借由磁场和脑波构造出来的世界,当然,你的一举一动依然牵着大脑,动用的神经几乎是一样的,所以筛选和训练的目的完全能够达到,但这并不是真实啊。我在这里呆了很久了,虽然不像系统一样无处不在,但也知道很多事情。即便后来系统失控,不小心误拉进来那么多考生,也都是这种情况。真正的他们可能正躺在某家医院的病床上,休克、昏迷或是别的什么,并不是死亡。”/p

p“你所看到的那些,经历的那些,认识的人,做过的事……都不过是大脑在系统中投照的虚影而已,为什么要为这些虚影陷入世俗,为虚影生气呢?这些能算真实吗?”她说,“都是假的。”/p

p“幕布”围绕的空间陷入一片死寂,她看着游惑的脸,像在努力感知他的情绪。但很可惜,她失败了,只能靠猜。/p

p她说:“很难接受是吗?”/p

p游惑摇了摇头,他说:“我只是在想,我跟你对于真实的定义可能不太一样。”/p

p她问:“怎么不一样?”/p

p游惑平静地说:“我知道我经历过这些,这就是真实。”/p

p说完他垂下目光,利落地调整着武器的栓阀,然后冷静地抬起了炮管。/p

p“我知道你十多年前已经去世了,葬礼我跪了全程,现在的你只是系统存留的残影。现在这个地方,你们是虚影,我才是真实。外面有等我的人,他也是真实。”/p

p游惑抬起眼,隔着冰冷单调的金属台、几步之遥的空间以及十数年的时间,对那个跟他面容相似的人说:“小时候的事情太久了,你去世的那天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记不清了。就当这次见面是一个机会,我认真跟你告个别。”/p

p“你可能没什么兴趣知道,但我还是说一下。你弟弟过得很好,我也很好,我们关系还不错。”/p

p曾经某个极偶尔的瞬间,游惑有想过,如果时间倒流回到十几年前,他再见一次自己的母亲,会对她说点什么。/p

p他以为自己会问个原因,问她为什么会做那些事,为什么要占用他的眼睛,有没有一瞬间觉得后悔。/p

p但真正见到的一刻,他发现自己比想象的冷静得多,并没有执泥于这些。/p

p她生下他,养大他,却并不太喜欢他。/p

p这个事实其实没那么难接受。/p

p“就这样吧。”游惑说。/p

p主控中心损毁度已经达到98%,离结束最多不过五分钟。/p

p他眯起眼,将炮口对准了主控台。/p

p那一秒,炸裂声突然响起,接连的炮火从身后某处飞来,悉数落在游惑瞄准的地方。/p

p“幕布”发出滋滋响声,闪动了几下,倏然消失。/p

p游惑转过头,就见秦究把炮筒从肩上卸下,拎着长管跨过台阶走上来。/p

p主控台边的女人下意识问道:“你是谁?”/p

p秦究搭着游惑的肩膀,对那个即将消失的虚影说:“抱歉,来得早了一点,听到了你们一些对话。我叫秦究,我来找我的真实。”/p

p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主控中心开始瓦解。/p

p※※※※※※※※※※※※※※※※※※※※/p

p想趁着清明节假期,送系统上路。写得慢了一点~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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