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抓不住(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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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步之外便是悬崖,清晨的山风分外凛冽。

        唐蘅盯着那悬崖,几秒后,身旁李月驰忽然说:“别害怕。”

        “我没有。”

        “你怕我把你推下去,”李月驰向前跨了两步,变成面对唐蘅、背对悬崖的姿态,“这样好了吗?只有你能推我下去。”

        唐蘅心头一震,低喝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样咱们都放心,”李月驰却说,“毕竟我是捅过人的。”

        唐蘅说不出话,只觉得心惊胆战。山风把李月驰的夹克下摆吹得猎猎鼓动,唐蘅暗自估算,如果下一秒李月驰跳下悬崖,以他的反应速度和他们之间的距离,是足够他抓住他的。可是李月驰怎么会跳下去呢?他在想什么?

        “能不能问个问题?”

        “你问。”也许连唐蘅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为什么来石江?”

        “工作,”唐蘅顿了一下,“原本不该是我,有个老师住院了,临时换成我。”

        “你就同意了?”

        “开始我不知道是石江。”

        “知道之后呢?”

        “我想,”唐蘅艰难地说,“我想也不会那么巧,就碰见你吧。”

        “嗯,”李月驰若有所思,“是你运气不好。”

        “再见面是好事。”

        “反正你也不会来第二次。”

        “……”唐蘅知道自己没法否认。

        一片白而长的云从空中掠过,遮住阳光。天色暗了几分,风似乎变得更大了。在刚才的某个瞬间,那念头的确一闪而过:李月驰不会把他推下去吧?

        毕竟他应该恨他的,当然也不只是他,还有他大伯,他们一家。如果没有遇见他们,李月驰的人生不会是这幅样子。

        他不是说李月驰很坏,只是,如果李月驰真的把他推下去,也情有可原。

        “那你怎么会在澳门?”李月驰又问。

        “毕业的时候那边学校在招聘,就去了。”

        “就这样?”

        “就这样。”

        李月驰垂着眼,兀自摇头。他只是问了几个问题,语气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可唐蘅看着他,却无端地感到一阵悲伤。

        “唐蘅,”李月驰说,“你知道澳门为什么会给贵州扶贫么。”

        唐蘅愣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他叫他的全名。重逢以来第一次。

        “……因为国家政策?”

        “还有一种解释,”李月驰认真地说,“昨天我才知道——澳门的饮用水源来自西江,西江上游流经贵州,新闻上说,澳门给贵州扶贫,是因为共饮一江水。“

        “……这样吗。“

        共饮一江水。

        所以从他决定去澳门工作的那一刻起,此行的重逢就已经安排好了?

        唐蘅心中百味杂陈,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那真是很巧。”

        “是啊。”李月驰的目光越过唐蘅,向前一辆越野车望去,唐蘅也扭头望过去,看见那个晕车的女孩子仰头喝了几口矿泉水,然后钻进越野车里去。

        想必是没什么事了。

        “马上就能出发了,”李月驰压低声音,“咱们打个赌怎么样?这么巧再见面,不赌一次可惜了。”

        唐蘅迟疑道:“打什么赌?”

        “我倒退三步,如果踩空了,你也来得及拉住我,相当于救我一命,以前的事咱们就两清。”

        “别开玩笑了——”

        “如果我没有踩空,”李月驰停了两秒,“你就和我在一起,直到回澳门。”

        唐蘅浑身一震,险些以为自己听错。

        可是李月驰的神情太认真了,认真到每个字都像清脆的钢锤,铿锵地砸进唐蘅的耳膜。可是这算什么,他还是在耍他吧,或者说气话?

        “李月驰,你听我说,以前的事,我知道你有委屈……”唐蘅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我不知道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但我可以……”

        “一,”李月驰倒退一步,面色平静如常,紧接着又一步,“二——”

        “李月驰!!!”唐蘅冲上去猛抓住他的手臂,用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抓紧他,把他拽回自己身边。

        “我答应——答应你了,”那支烟早就被丢掉,手臂上绷起青筋,心脏狂跳得仿佛是他自己死了一次,“我,我们在一起。”他说了什么?顾不上了。李月驰这个疯子。

        司机闻声小跑过来:“唐老师,怎么啦?”

        “没事,”李月驰任唐蘅抓着自己,轻飘飘道,“我们开玩笑呢。”

        “噢,“司机不疑有他,”咱们上车吧,可以出发了。“

        “好啊。”

        唐蘅恍惚地坐进车里,只觉得自己仍在原地,眼前是倒退的李月驰——他不理他的话,仿佛根本听不见。只差一步,或者半步,他就会像风一样栽进风里,而他抓不住。六年前那次他说,李月驰你别走,大脑混沌身体无力,只能任由李月驰掏走他裤兜里所有现金,然后看他背影消失在门口。这次仍然无能为力,他抓不住他,这熟悉的无力感几乎将他击溃。

        李月驰拉开后座的车门,从另一边上车,和唐蘅并肩而坐。

        “诶,小李,”司机说,“不坐前面啦?”边说边冲李月驰使眼色,意思是后面的位置是领导坐的,你怎么坐过去了?

        “唐老师有点晕车,”李月驰面不改色,“他想靠着我睡会。”

        “哎呀,那我开得稳一点!”

        唐蘅很慢很慢地扭头,看着李月驰。

        李月驰与他对视,坦荡地说:“别硬撑啊,唐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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