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1 / 2)
烟花
靡靡丝竹乱于耳畔,走廊上,处处灯火辉煌。
容央步履匆急,身上光晕如水流溢,荼白、雪青紧随在后,皆是悬心。
“这个王忱,瞧着光风霁月,风度翩翩,本以为是个值得托付的正人君子,没想到竟敢这样随随便便招惹帝姬,滥献殷勤!”
荼白回想先前对此人所抱的期待,恶心之余更添愤恼:“也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癞般的一张脸!”
雪青眉头紧蹙,便欲张口,前边容央蓦然一停。
两人双双驻足,垂眉低眼。
“你说的对,”灯火烈烈,容央静立廊中,抹粉施脂的脸上流光溢彩,昳丽冷艳,“就是癞般的一张脸。”
两人抬头。
光太浓,荼白甚至看不清容央眼底的情绪。
边上栈窗绵亘,裹着数不尽的人影、灯影,歌声、笑声……分明并不相干,却也吵着、乱着门外人的心。
雪青道:“如此也好,省得再去查他那些龌龊事,这种人,根本不配入殿下的眼。”
容央默不作声,转头看廊外:“他人在哪儿?”
雪青反应过来后,道:“世家公子的宴席摆在西边偏殿,就是这一层。”
容央拂袖而去。
雪青看着那决然的背影,与荼白对视一眼,匆匆跟上。
这次御宴规模颇大,光只王公大臣们带来的各位公子便足足凑了一座偏殿,血气方刚的少年郎最爱热闹,爱这可以明目张胆的纸醉金迷。
张扬的,早已三五成群勾肩搭背;内敛的,也开始互相劝酬,侃侃不绝。
容央一行赶去时,殿内欢声正是嚣张,足足盖过了喧阗金鼓,候立门外的小内侍似也快把持不住,频频朝里张望,兜着手窃笑不迭。
荼白上前道:“什么热闹这般好看,眼睛都要砸地上了。”
小内侍闻声一震,看清来人后,忙垂首行礼:“见过嘉仪帝姬。”
廊外有丝丝夜风吹入,赵容央春衫烈红,金钗流光,挽着披帛缓缓在门前站定,淡声道:“王忱可在?”
小内侍回禀道:“在,王公子正在席间作诗,殿下可要奴婢前去延请?”
瞧得倒是仔细。
容央眼微动,不觉也望入殿中。
还真是巧,这寥寥的一眼,竟一下就望到了那人身上,辉煌灯火里,挥毫泼墨,众人簇拥,一派众星捧月的光景。
只不知他写下那两卷尺素时,又是什么样的场合,什么样的情景呢?
胸口猛然又有风至,容央敛眸道:“不必了。
你去吩咐御厨,给王公子抓一只新鲜的ha蟆,不可剥皮,不可肢解,不可调味,清蒸烹熟以后,给王公子送去,便说,是我嘉仪帝姬亲赐的。”
小内侍几乎疑心听错:“蛤……ha蟆?”
容央双眸粲然,红唇上扬:“对,ha蟆,癞ha蟆。”
这一回,再不确定也很确定了,小内侍目定口呆:“这……”
荼白肃然:“让你去你就去,磨蹭什么?
!”
“是、是……”小内侍摸着脑袋,垂头往外,容央又道:“顺便把人盯着,可千万别让他早走。”
小内侍暗暗替王忱捏汗,点头哈腰,一溜烟去了。
荼白收回目光,朝容央笑道:“殿下好计策,这一回,‘癞ha蟆’这名号可得跟他王忱相伴一生了。”
容央眸底依旧一层冷霜,踅身往回,却在目光转动刹那,整个人又一次定格在原地。
栏杆外,就是苍茫夜景,走廊尽头,漆红廊柱后,一道黑影不声不言倚靠在那儿,因着光线昏暗,上半身竟全然无法窥视,只有一双穿着黑革云纹长靴的小腿懒散地露在廊柱外,映着窗柩内渗来的橘黄灯光。
容央脑里一道白光闪过,气血猛然上涌。
“殿下……”雪青顺着她视线所至,也已然瞧清,暗道冤家路窄。
容央脸颊生热,下意识要掉头,转念想到这简直是落荒而逃,又把脚步刹住。
下一刻,深吸口气,容央昂首挺胸朝走廊那头走去。
雪青、荼白一震,垂头跟上。
殿内欢声喧天,分明只一门之隔,走廊上却静得仿佛能听到那莫名紧张的心跳。
容央刻意把脚步放慢,一步一步逼近廊柱,寒凉空气里逐渐袭来浓烈酒气,潮水一样地侵占感官。
不住变幻的光影里,男人绯色官袍一点点显露,金丝刺绣的虎豹张牙舞爪,栩栩如生,一路从小腿蔓延至腰,被一条坠着玉佩的银銙截下。
往上,圆领衣襟处暗纹内敛,一截脖颈颀长,遁在暗影里的喉结突起。
再往上,是线条冷硬的下颌,抿成一线的薄唇,以及……
容央一愕。
夜光流溢,男人双肘抵着栏杆,一双沉幽幽、冷冰冰的眼盯下来,分明已有几分醉意,目光却依旧锐亮逼人,犹如蛰伏于黑夜里的猎鹰。
容央竟有不敢迫视之感。
还是雪青离得稍远,率先回神:“大胆!见到嘉仪帝姬,还不行礼?”
夜风至,撩动檐边灯笼,如雨流光下,男人散漫垂眸,敛去一半肃杀冷气,继而闲闲站直。
高如山屹。
“忠义侯府褚怿,见过帝姬。”
声沉,音稳,既有金戈之气,又显漫不经心。
而更呛人的,则是酒气。
容央掩鼻后退一步,心头火气更盛,便欲发作,定睛看时,却见橘黄灯光里,男人深邃五官清晰如刻,英朗轮廓精致如雕,一时不由怔住。
汴京……竟有这样相貌标致的郎君?
怎么这一年来从没人跟她举荐过?
神飞天外刹那,荼白送来一句嘲弄:“原来是褚家的人……”
及时召回嘉仪帝姬的魂魄。
忠义侯府,褚家的人,哦,便是那丢盔弃甲,灰溜溜奉命回京的边关败将了。
容央醒神,腹诽此人无能至此,这一身气质,倒还格外嚣张,又想起下午在桥下被他取笑的事,心中更感不快。
审视片刻后,容央冷然开口:“将军今日,可曾听到什么?”
是问刚刚门外,也是问先前桥下。
褚怿对上那故作威严的眼神,声音平直:“不曾。”
哼,倒是识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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