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2 / 2)
江月楼浑身无力,还不忘调侃她一句:“男女授受不亲,这样不妥吧,程小姐?”
楚然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不想被人举报,就安静点。”
好不容易将江月楼挪回沙发上,楚然急冲冲又去找昨天来看诊的医生陈余之。可惜,对方着急出去贴传单找妹妹可盈,两人一前一后错过了。
与此同时,江月楼的两个属下孙永仁和宋戎在一间简陋的旅馆里焦急地等待。为了躲避英国警察的追击,两人非常狼狈,但好在只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只是一夜过去了,江月楼还没来找他们,令他们担忧不止。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有规律的两短一长,是他们自己人才知道的暗号。
“头儿!”孙永仁和宋戎不约而同冲向门口,满心雀跃。
可惜,门外站着的是和他们同来香港的同事孙鹤铭。
“王英没跟你一起?”宋戎将他拉进门,警惕地看了眼屋外,确认没有可疑人等,才将门关上。
孙鹤铭端起桌上的一杯水仰头灌下,喘着粗气沉重道:“他是个好兄弟,只是……太可惜了。”
他这么一说,宋戎和孙永仁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顿时都沉默下来,面上露出惋惜哀悼的神情。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科长呢?”
宋戎和孙永仁对看一眼,宋戎保持沉默,孙永仁叹了口气,说:“科长现在下落不明,昨晚就失去了联系。”
“你们两个怎么保护科长的?你们现在好端端站在这里,却跟我说科长失踪了?”孙鹤铭气恼地狠踹了一脚桌子。
孙永仁也来了火气,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我警告你孙鹤铭,说话注意点,你说我别的行,指责我不尽心保护头儿,不行!昨晚要不是你弄出了声音,我们能被人追杀?头儿能跟我们分开?”
孙鹤铭泄了气,目光躲闪:“我那是无心的。”
孙永仁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宋戎阻拦。“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吵架。当务之急是找到科长下落,再做下一步打算。”
“我现在就出去找头儿。”孙永仁瞪了孙鹤铭一眼,率先冲了出去。
香港街头,热闹繁华,人流如织。
孙永仁却无暇顾及这些风景,内心焦急地在人群中搜索、找寻,不时在电线杆上,角落墙上的海报、广告上仔细查看,寻找联络暗号,但都一无所获。
无意间,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眼角划过,他立刻转头望去,看见陈余之在街道对面匆匆而过。
“陈医生?”孙永仁有些诧异,飞快联想起来:这么巧?头儿在景城,他也在。头儿来香港,他也来,难道,他跟踪我们?甚至,头儿的失踪,也和他有关?
孙永仁思索片刻,不再找寻联络暗号,而是飞快地跟上了陈余之。
他想趁没人注意将陈余之掳走严加拷问,却一直寻不到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和等候在善德堂的楚然汇合,急冲冲往公寓而去。
路上,迎面走来一队英国警察,孙永仁认出正是昨晚搜捕他们的那些人,只好就近躲入一个电话亭伪装成打电话的路人,这才逃过一劫。只是,陈余之和楚然已经不见踪影。
竟然把人跟丢了!孙永仁懊恼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陈余之跟随楚然进门,迎接他的又是黑洞洞的枪口。他似乎已经不怕这个凶悍的男人,上前准备拿过他的手枪放在茶几上,却被江月楼狠狠地抓住了手。
“陈医生,你要做什么?”
“我是救命的医生,你不用太过提防,我希望你能放松,配合治疗。”
江月楼紧盯着陈余之,见他目光平静,自己也慢慢放松下来,最终松开了手。
枪被陈余之抽走,并不稀罕似的扔在了一旁。
江月楼自嘲地笑了笑:“不好意思,陈医生,枪就是我们的命,你可能是除我之外第一个碰这把枪的人了。”
陈余之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方才的行为。“衣服脱了,我看下伤口情况。”
楚然听见这话,连忙退出了房间。
江月楼解开衣扣,脱下衣服,侧转过身,将伤口暴露在陈余之面前。陈余之仔细看了看,不觉松了口气。“没有感染,只是单纯发热,还好。”
他将毛巾浸湿擦拭江月楼的背部,给他降温,动作轻柔又仔细。
“陈医生,帮我做件事吧。”
“什么?”陈余之停下手上的动作,问道。
江月楼直接拽过陈余之的手,在他的手心上画了一个三角符号,符号内套着一个圈。
“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用知道,你只要记住,在秋季百货楼下,第五大道拐角,以及这栋公寓楼下,留下这个符号即可。切记,三角形的尖头指向过来的方向。”
陈余之抽回手,并没有回答他的请求,不紧不慢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江月楼见他不愿帮忙的样子,面露焦虑,急切地说:“我来香港是追查景城鸦片的来源,我要联系上我的同伴。我必须除掉这里的黑手。”
陈余之停下手里的动作,走到江月楼身边,俯下身,离他很近很近,盯着他的眼睛。“在你的世界里,只有以暴制暴吗?你是不是觉得你所有的决定都是对的?那个收留你的小姐,你很可能把她推入深渊。如果不是你把我关起来,我可能在景城就能把妹妹救回来。”
虚弱和疼痛让江月楼略微躬身,喘息急促又沉重。他听见陈余之对他说,“我帮不了你。”
“两年前,西城角上有场火灾,烧了半条街,死伤十八人,你知道这件事吗?”
陈余之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但还是点了点头。
“有个刚入职的警察在抓捕犯人的时候,听对方哭诉家中有待产的妻子,想要回去看妻子最后一眼再入狱。那孩子心软,就同意了。结果,犯人伺机放火想要逃走,不慎引燃了一片。那个孩子,犯人,他怀孕的妻子,全部葬身火海,周围相连的三户人家,没有一个活口逃出来。”他顿了顿说,“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陈余之神色凝重,两人都安静下来,谁也没有再出声。
片刻后,陈余之将手伸到江月楼面前,面无表情地说:“你再画一遍,稳妥些。”
江月楼望着他,握住他的手有些颤抖,语气诚恳地道了声谢谢。
从公寓出来,陈余之很快在江月楼指定的三个地方留下符号,离开时却没注意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他回到善德堂,处理好一些病患的事情,又开始专心致志的写寻人启事,准备明天继续张贴分发。
夜深了,他最后一个离开善德堂,刚关好大门,突然被人一记手刀砍在脖子上,顿时眼前一黑,瘫倒在那人怀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盆冷水泼在他脸上,将他从昏迷中激醒。他勉强睁开眼睛,好一会才适应光线,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把椅子上,面前站着的三个人。
“是你们?”
动手袭击陈余之的孙永仁瞪着他,恶狠狠地问:“你不是个医生吗?不在景城待着看病,跑香港来做什么?”
陈余之剧烈挣扎起来,没理孙永仁的问题,向着他们喊道:“江月楼在找你们!”
宋戎一个箭步冲上前:“你在香港见过我们科长?”
陈余之点头:“他受了枪伤。”
“他现在在哪?”
“上环西塘路公寓,我带你们去。”
宋戎连忙给陈余之解绑,孙永仁喜笑颜开地用袖子给他胡乱擦脸。“大水冲了龙王庙,陈医生,真是对不住,对不住。”
陈余之摆了摆手,自己站起来整了整衣衫。他听见另一个没见过的人一边急切地往外走,一边说:“我去找辆车,方便一点。”
孙鹤铭很快奔出了门,脚步又缓了下来,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向着不远处的一个电话亭走去。
“小凤姐,江月楼出现了,在西塘路公寓。”
“知道了,我会转告卢卡斯先生。”
神秘电话被挂断,两伙人不约而同往江月楼所在地赶去。
此刻,江月楼正浑身无力,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忽然听到楼下响起好几辆车子的刹车声,觉得不太对劲。他勉强起身走到窗边查看,发现几辆车停在楼下,很多人在一个女人的示意下分散开来,到各个建筑物中去搜寻。
江月楼的眼神变得凌厉,大步走向卧室,敲开了楚然的门。
“他们追来了,这里不安全,我必须尽快走。”
楚然一把拉住他:“你现在下去,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可是我不走,你也会有危险。”
两人僵持不下,同时被敲门声吓了一跳。
江月楼瞬间警觉,和楚然一起望向门口,将枪握在手中。
敲门声再次响起,两短一长,顿时令他松了口气。
可是,门外站着的不是他的好兄弟,而是陈余之,让他满心诧异。
陈余之进门,语速很快地对他说:“附近有很多可疑的人,他们是冲你来的。孙永仁和宋戎在楼下等你,我比较面生,上来找你被怀疑的可能性小一些。”
楚然也卸下紧张,但很快又着急起来:“那现在怎么办?迟早会搜上来的。”
“三分钟后,宋戎会制造一出爆炸,扮作是你逃走,引开视线。这期间,我们下去和孙永仁、孙鹤铭汇合。”
江月楼点了点头,转身对楚然说:“程小姐,谢谢你的收留,如你所愿,再见。”
“程小姐留下,只怕不安全。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等过来风头,再回来。”陈余之提议道。
楚然想了想,决定和他们一起行动。
三分钟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每一分每一秒对于他们三人来说都是煎熬。
窗外,原本平静祥和的街道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同时火焰一瞬窜了上来,惊得居民、行人惊慌失措,大呼小叫地奔走,场面乱成一团。
江月楼快步走向门口:“就是现在,走……”
楼下,宋戎从爆炸的建筑物中跑出,朝着远处逃去,成功地吸引了那队人马的注意,其中几人正欲追赶过去。
就在这时,停在不远处的一辆车上传来动静,孙永仁和孙鹤铭在车上互搏,抢夺着一把枪。
孙鹤铭冲着那队人马大喊道:“小凤姐,那是假的,不要追!真的江月楼,在那里。”
众人的视线瞬间被转移,江月楼所在的方向被暴露出来。
江月楼和陈余之、楚然已经下到了公寓最后一层,再拐个弯就可以看到镂空门了。
在嘈杂的声响中,他似乎听到了孙永仁的声音,正在奋力大喊:“头儿,别出来!”
他神色一凛,顿住了脚步,快速躲到镂空门边,查看外面的情形。
那些人似乎没有他的确定位置,一群人鱼贯进入隔壁单元搜查。
江月楼看到一辆车正停在他们所在单元门前,车门半开着,正是抓他的人开来的。
他回头示意陈余之和楚然在原地等他,自己矮着身子,开了镂空门,一个滚地从车身下滑了过去,在侧边上了车。
他在车中对着陈余之和楚然招招手,示意他们赶紧上来。
还未进入隔壁单元的小凤姐发现不对劲,转身冲着正在上车的陈余之开枪。江月楼眼疾手快,抬手还击,子弹擦过小凤姐的肩膀,导致她失了准头,子弹打在了车身上。
陈余之和楚然惊魂未定地坐上车,江月楼猛踩油门发动车子,向着小凤姐的方向撞去。那边几人为了保命不得不躲闪开来。
江月楼边开车边冲着其他几辆车的车轮开枪,使他们失去继续追击的能力。
当他将车驶到孙永仁和孙鹤铭的车子旁时,正好看见孙永仁被孙鹤铭按在玻璃上,正欲开枪射击。
江月楼毫不犹豫,抬手开枪,子弹穿过车玻璃,正中孙鹤铭的眉心。
孙永仁一脚将孙鹤铭踹下车子,踩下倒车,一个甩尾跟上了江月楼的车子,风驰而去。
危机暂时解除,逃出追击的几人齐聚金朝酒店套房中。
孙永仁的胳膊被陈余之简单包扎过,愤怒地直嚷嚷:“孙鹤铭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那天晚上就是他引来英国警察,王英也是被他害死的,现在又告密让人来抓头儿,一枪打死真是太便宜他了。”
宋戎神色冷峻,对江月楼说:“我建议先回景城,现在还不确定孙鹤铭到底透露了多少消息,您现在很危险。”
江月楼想着这些事情,沉默不语。他看到陈余之和楚然站在窗边,像是刻意避开他们的谈话,不由走了过去。
“程小姐,很抱歉,连累你了,你有什么损失都算在我头上。”
“不用了,我自己能解决,那间公寓我就不回了,直接回学校去,不会有危险。”
江月楼点了点头,示意宋戎送楚然回学校。楚然离开时没留意,将自己的钱包掉在了地上。
房间内终于清静了少许,陈余之看着江月楼有条不紊地安排一切,将他往沙发上按。
“你该换药了。”
江月楼任由他为自己处理伤口,忽然问道:“你妹妹的事,有进展吗?”
陈余之的手势顿了下,摇了摇头。
“会找回来的,我帮你。”
陈余之略带犹豫地看着江月楼,默不作声,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
“江科长,昨日已经耽搁一天了,我也该回去了。”
江月楼答应一声,示意孙永仁将诊金拿给他。“明天晚上,还要麻烦陈医生出诊,帮我换药。”
陈余之从那一叠钱中抽出一张,转身离去。
孙永仁觉得之前掳走陈余之的事太过乌龙,追上去将陈余之送出酒店,顺便诚恳道歉。
陈余之谅解地笑了笑,还叮嘱孙永仁好好照顾江月楼的伤口。
两人正在道别,忽然,金朝酒店楼上传来一声巨响,某个房间发生了爆炸。
孙永仁立刻去看爆炸房间的位置,顿时睚眦巨裂,大吼道:“头儿!”
才转身的陈余之也是一愣,紧接着跟随孙永仁一起奔进金朝酒店。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