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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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虹初上,兰色咖啡厅内灯火通明,生意兴隆,不时有穿着时髦的男女进进出出,有华人也有洋人,在那撩人的音乐里,喝着咖啡,吃着西餐,欢颜笑语。

        楚然站在柜台前,手中擦拭着咖啡杯,思绪却已经飞远。

        她想起之前在学校报栏上看到的新闻报纸,上面用一整个版面报道了金朝酒店的爆炸案,还配有酒店外景爆炸后的照片。

        当时还有同学在一旁议论:“最近好像有点不太平,枪战,爆炸,就没消停过。”

        她根本无法维持表面的镇定,匆匆挤岀人群,脚步飞快地赶到金朝酒店附近,远远看着那间发生爆炸的房间,惨状犹在,危险十足。

        这一幕令她胆战心惊,内心布满了恐惧。

        虽然她和江月楼不过是萍水相逢,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但她依然难以接受,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消逝。

        所幸,身旁的水果摊贩给了她一丝丝希望。据那摊贩说,在这起爆炸案中似乎没有伤亡人员,因为没有看见警察抬死伤的人出来。

        可是,江月楼还受着伤,又要疲于奔命地躲藏,这会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嘿,发什么呆呀?快把牛排给客人送去。”

        楚然猛然晃过神来,见同事在她眼前挥了挥手,面露赧色,慌忙转身从连接厨房的小窗口端起送餐的盘子,向菜单显示的3号桌走去。

        路上,她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露出标准的微笑,将牛排搁在餐桌上,掀开盖子,顿时香气四溢。

        “先生,您的牛排。”

        那位男客人约莫三十多岁,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猥琐劲儿,此时闻声抬起头来,看到楚然后眼睛一亮,视线色迷迷地从她的脸下移到胸部。

        楚然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内心厌恶,连忙收起餐盘和盖子准备离开,却没想到被男客人一把拉住。

        “妹妹,我第一次吃西餐,不会切,你帮我切切啊?”他一边调笑着,一边动手动脚。

        楚然熟记服务生守则,绝不可以无故拒绝客人的合理要求,只好礼貌地点了点头,以行动不便为由刻意拉开距离,拿起刀叉,优雅娴熟地切着牛排。

        如此一来,男客人灼热的目光更加毫不掩饰地盯在楚然脸上、身上,恨不得从衣服的缝隙中钻进去。

        他看了一会,胆子大了起来,肆无忌惮地伸出手,试图去摸楚然的大腿。

        楚然故作不知,将切完牛排的刀往男客人方向递过去,恰好挡住他的意图不轨,那只咸猪手还直接撞在了刀刃上,立刻冒出一丝殷红的血迹。

        “先生,您没事吧?”楚然佯装惊慌失措地问道。

        男客人揩油不成,还划伤了手,顿时恼羞成怒,将餐巾往桌上一甩,故意找事:“什么破咖啡厅,怎么服务的?”

        “对不起,先生,我没想到您会突然伸手。”楚然立刻不卑不亢地道歉。

        只是,她没想到男客人无耻到了极点,竟握住她的手腕:“要我接受道歉也行,你坐我腿上,喂我。”

        如此无礼的要求令不想惹事的楚然收敛起假笑,脸色冷下来,眼神更是冰冷:“请您自重。”

        这句话惹恼了男客人,面色难看地站起身,顺手拿起西餐刀,指着楚然破口大骂:“臭婊子,别给脸不要脸。老子愿意搭理你,那是看得起你……”

        眼见着刀尖就要划到楚然的脸颊,下一瞬,一个人影晃了过来,将男客人的手一折,餐刀应声落地,并传来痛苦地惨叫声。

        楚然这才注意到,帮她的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一把将男客人制住,动弹不得。

        “谢谢先生,我没事。”她赶忙道谢,也希望事情不要闹大,否则她可能会失去这份工作。

        好在老人也不欲和猥琐之人多加纠缠,松开了对他的钳制,冲着楚然点了点头,便转身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谁知,男客人落了面子,竟恼羞成怒,弯腰捡起餐刀,表情狰狞地追上去找老人理论。

        他刚迈出两步,就看见几个彪形大汉站了起来,死死盯着他,甚至有人掀了下衣角,让他看见别在腰间的枪支。

        他立刻被镇住了,餐刀再次落地,人已经吓得夺门而出。

        餐厅内其他客人对这边的动静指指点点,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楚然并未看到壮汉们的举动,但想来也是老人的威慑力帮了她的忙,便冲已经落座的老人微笑致意,对方亦和蔼回应。

        这一幕,落在孙永仁眼中。他乔装打扮成货郎在咖啡厅门前徘徊,最终还是不敢暴露在那些人的视线范围中,匆匆回到停在不远处的汽车里。

        江月楼和宋戎正坐在汽车中面无表情地观察着。

        “我们只有三个,他们那么多个,不好办。”孙永仁将挂在身上的小型货架取下,神色凝重。他光顾着留意卢卡斯,却没注意他身边的服务生竟是楚然。

        江月楼注意到了,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视线中,有从容就餐的卢卡斯,还有服务周到的楚然,随即发动了汽车。“总有其他办法。”

        他的其他办法便是陈余之。

        出诊回来的陈余之突然发现身后跟了个人,心生警惕,快步走到一个拐角,紧紧抱着药箱,只等着跟踪他的贼人走近,便狠狠砸过去。

        只是江月楼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像是预先知道一般,单手抵住了袭来的药箱。

        陈余之惊讶地看着他,收回药箱并没有说话,因为知道他的病状后,总感觉有些微妙。江月楼也沉默着,两人僵持片刻,还是陈余之先开了口。

        “有事儿?”

        “嗯,找你。”

        陈余之看着江月楼,等着他的下文。

        “去兰色咖啡厅,请程小姐明天来一趟。”江月楼直截了当地请求。

        听了他的话,陈余之十分诧异,问道:“为什么?”

        江月楼沉思片刻,有心想说得圆滑些,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只好实话实说:“陈医生,我知道我们有很多观点不同,但是罪恶在我江月楼面前过不去。程小姐对我下面的行动有帮助,可是咖啡厅我不方便露面。”

        听了他的话,陈余之更加沉默,起步继续往前走去。

        江月楼对他的反应有些丧气,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我说,你能不能……”

        “我帮你。”陈余之没有回头,却打断了他的话。

        江月楼一愣,站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他又听见陈余之说:“有些时候,可能你是对的。”

        江月楼不知他这般固执的人是如何想通的,笑了笑,不疾不徐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诊所门前。

        “哦,对了。昨天……抱歉。另外能不能在这儿蹭一个晚上,孙永仁这呼噜,我实在是有点忍受不了了。”江月楼挠了挠头,显然对自己拙劣的借口有些不好意思。

        陈余之轻轻叹了口气,拉开了大门,示意他进去。

        月光洒进诊所,江月楼躺在床上,陈余之睡在沙发上,两人都没有睡着。

        江月楼盯着床头那一叠寻人启事,轻声问:“在想你妹妹?”

        身旁那个人并没有回答。

        “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你,但是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把她找回来。睡了。”说完,他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呼吸平稳绵长。

        片刻后,陈余之转过头看着他的背影,悄无声息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陈余之按照和江月楼的约定,缓步走到咖啡厅门口,抬头看了眼阳光下耀眼的招牌,迈步走了进去。

        他在店内环顾一周,并未找到楚然,便走向一名离他最近的服务生询问。可那名服务生说店内并无姓程的员工,令他大感意外。他疑惑地准备离开,却在旋转门处与恰好进门的楚然撞个正着。

        楚然扶着门站定后,看向他有些讶异:“陈医生?”

        “程小姐!”

        刚才回答陈余之疑问的服务生凑过来,看着楚然不解道:“你就是程小姐?可你明明是叫楚然嘛,这是什么情况?”

        陈余之意外地看着楚然,直将她看得面浮红霞,闪过一丝懊恼。

        两人走到咖啡厅门外,在户外座位中选了个被绿植包裹着的隐秘位置坐下。

        陈余之蹙眉道:“所以,楚然是你的真实名字,程秀织,是你故意骗他的?”

        楚然自然知道这个“他”是谁,目光闪烁不肯回答,算是默认了。

        “骗人不好。”陈余之张了张口,欲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他沉默半晌,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那得看目的是什么。如果是坑蒙拐骗,当然不好,如果是为了自保,又有什么不可以?”楚然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几句。

        “自保?”

        楚然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你看起来跟他认识有些时间了吧。他有多危险,你应该很清楚。”

        陈余之面色一凛,脑海里闪过暴怒中差点杀人的江月楼。

        “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学生,无意间救过他一次,够了,我不想再卷入到更多危险中去。”

        他听出了楚然的担忧,点了点头:“我理解你,程小姐。”

        楚然赧然一笑,两人心照不宣地达成共识。只是,陈余之答应了江月楼,还是硬着头皮对她说道:“他请你去一趟。”

        “具体什么事,你知道吗?”楚然皱眉,嘴里虽然问着,但表情看起来极其不情愿。

        陈余之其实并不知道江月楼找楚然何事,便摇了摇头,一五一十地说:“程小姐,以往我会说你如果不愿意,我就回绝了他。但是,今天,我还是希望你能去见他一下。”

        楚然思索片刻,莫名想到之前自己冲动跑去金朝酒店查探消息的举动,还是答应下来:“好,我会过去,和他说清楚。”

        江月楼本以为陈余之会费一番口舌才请来楚然,谁知午后便听到了敲门声,一开门,果然是她。

        “好久不见。”他此时可比之前在她家时状态好多了,单手撑着门还有些玩世不恭的潇洒。

        楚然进门先是打量了一圈,见屋内简单狭小,只有江月楼一人。

        “找我什么事?”她不欲与他多言,直截了当地问。

        江月楼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笑了笑,转身从桌上拿起一只钱包递过去。“那天晚上,你掉在酒店里的。”

        楚然茫然接过翻了翻,果然是自己遗失的那个,连忙道谢。

        “你的钱包,阴错阳差救了我一命,该是我说谢谢。”

        这句话令楚然满心讶异,转念一想,便联想到金朝酒店的爆炸案,佯装镇定:“是你命数如此,不是我的钱包,也会是别的什么。”

        她看见江月楼自嘲地笑了:“不是命大,我是命硬。”

        她在心里默默表示赞同,自从自己和他阴差阳错认识以来,他不知经历了多少危险,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一遭,若是一般人,早不知命归何处了,偏偏他还站在这里和她说笑。

        她并不想过分熟悉他,便扬了扬手里的钱包,转移话题:“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江月楼摇了摇头,示意她将视线转向照片墙。那上面贴了各式场景的照片,主角都是相似的一群人,其中还有她就职的兰色咖啡厅,令她十分不解。

        “这个人,你见过吗?”江月楼抬手点了点正中间的一张照片,上面有一个头发银白的老人正走进兰色咖啡厅。

        楚然凑近仔细看了看,脱口而出:“是他?”

        “你认识?”这回,是江月楼有些意外了。

        楚然摇摇头:“算不上认识,昨晚他帮过我而已。他是谁?”

        江月楼一直留意着楚然的神情,确认并无不妥,这才缓缓开口:“我不确定,但,他极有可能是卢卡斯,香港黑道上的领头人物。”

        楚然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江月楼:“这不可能。能在一个素不相识的服务生遇到危险时出手相助,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黑道上的人?”

        她说着,又在照片墙上找到另一张有卢卡斯的照片,揭下来,说道:“更何况,他穿着的是主教的衣服。西方人对于宗教的信仰,是刻在骨子里的。我不相信是他。”

        江月楼摊了摊手,觉得楚然天真得可爱。

        “但事实是,所有证据表明,他很大可能就是卢卡斯,那个几次三番要杀我的卢卡斯。而我需要你做的,就是帮我接近他,确认他的身份。”

        “我拒绝。”

        楚然的干脆换来江月楼的霸道,他双手撑住桌子,将楚然困住,严肃地盯着她的眼睛:“你必须接受。”

        那一刻,楚然极度恼怒,拼了命推开他,喊道:“你凭什么要求别人按照你的意愿去办事?我是人,我有自己的思想,我的行为,我自己决定。”她说完,再也不想搭理江月楼,转身朝门口快步走去。

        可惜,她还未走出几步,就被江月楼一把抓住胳膊,然后一个强硬地转身,又将她按在门上,依旧锁定在他健壮的胳膊间。两人距离很近很近,若有外人闯入,定会以为他们情投意合,正在互诉衷肠。

        而现实是,楚然狠狠踩向江月楼的脚,江月楼似乎提前预判到,快速移开,让她踩空。她并不罢休,又抬起膝盖,朝着江月楼的裆部狠狠撞去,但很快又被一只手挡了下攻势。

        她两次突袭都失败,只好气急败坏地瞪着罪魁祸首,怒道:“如果时间能倒流,那一晚我一定不会救你。”

        “可惜,时光只能往前走。”

        “我只想安安稳稳过生活而已,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江月楼并未回答她,而是转头看向照片墙上的卢卡斯,吸引她也转头看过去。

        她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咬咬牙,心一横,问道:“是不是只要我帮你这个忙,你就再也不纠缠我?”

        江月楼爽快地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江月楼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令她恨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

        香港的夜晚,纸醉金迷,是座不折不扣的不夜城。

        楚然心不在焉地调配着咖啡,搅动起一圈圈褐色的涟漪。她还没想好怎么完成江月楼交代的任务,甚至在某一时刻希望卢卡斯永远都不要来兰色咖啡店了。

        只是这不过是她异想天开而已。

        正自嘲般地笑着,一转头看见旋转门开了,卢卡斯拿着一根精致的手杖走进来,往他最常去的位置走去。

        楚然立刻放下手里的活,拿起一本菜单,深呼吸几口,挂上得体的笑容,这才向着卢卡斯走去。

        她将菜单小心轻放在卢卡斯面前,低声打了个招呼:“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

        卢卡斯抬头,显然对她印象深刻,面上露出友善的笑容:“是你啊。”

        楚然点点头,趁机为昨晚他帮她赶走猥琐男人的事致谢。

        卢卡斯似乎心情不错,并未急着点餐,反而和她多聊了几句。

        她一边含笑应付着,一边仔细观察卢卡斯的手指。江月楼说过,如果食指和无名指不在一条平行线上,以及中指有明显粗茧,就是长期玩枪留下的痕迹。这是她要帮他确认的第一步。

        而眼下,卢卡斯的手指和他描述的几乎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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