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曲 历尽沧桑情不变(2 / 2)
“好!很好!你这个丫头……”
“请——”
哗啦——
哗啦——
哗啦——
三个包包前前后后被打开、里头物品被倒出来。
而在最后那一刻,有道耀眼的光自甫拉开的包包里耀出,随即“哐”一声,细碎冷钻在耀眼的灯光下粲然生亮,众人“啊!”
地尖叫了一句,然后,都闭嘴了。
是,那传说中“丢失了”的钻石项链,半秒钟之前,就从何秋霜的包包里掉下。
亮瞎了众人眼。
这方已成了灾难现场,就在Marvy一声哂笑之后:“奇怪呢!这项链不是该在何小姐脖子上么?
什么时候躲进包里了?”
眼看着另一场口舌之争就要开始,恩静却无心恋战,眼一抬,又见阮生抬了抬手臂,她便收拾了包包,伸手挽入他臂弯。
又是报刊杂志上的阮生阮太了。
至于那一对母女,算了,让Marvy去对付吧,这场面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小Case中的小Case。
两人走到了最远离闹剧的那张桌,一路无言,直到阮生坐到座椅上,有意空出了外面的座位时,恩静才坐到他身旁:“其实你大可以不必认我的。”
阮东廷却像听到了荒唐言:“你以为我那么孬吗?
看着自己的太太受欺负,什么也不做?”
他没好气地睨她一记,再转头看向那端的硝烟战火时,声音低了下去:“虽然我相信,没有我,你也不会白白让人欺负。”
恩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那方何秋霜正被Marvy奚落得满脸通红,隐隐地,她听到Marvy说:“我就说呢,在香港都敢上门去欺负元配,更何况是在自己地盘?
呵!何小姐这第三者可真是越当越顺手啊……”她心底对这好友的感激又更上了一层楼,可面上也只是淡淡地,迎着阮生方才的言下之意:“事不过三,我不喜欢与人争,并不代表我是个傻子。
被人一再掌嘴,也总会有想回击的时候。”
第一次打不还手叫宽容,第二次打不还手叫气度,第三次还打不还手,那你就叫傻子,活该被人再打第四次。
阮东廷看着她:“你可以告诉我。”
“是吗?
可如果我想回击的对象是何秋霜呢?”
那方的争辩就在这时达到了最高潮,这厢阮东廷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厢秋霜恼怒的声音已经响起:“查就查!谁怕谁?”
恩静转过头去,就看到一拔人浩浩荡荡地要离开会场。
阮东廷站起身,走向何太太:“何伯母,试吃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这是做什么?”
何太太显然已经被Marvy气得够呛:“颜小姐不愿意善罢甘休,硬说要查监控,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恩静眉一拢。
阮生眉一凝,瞪向Marvy。
可那女子却只是愉快地朝他眨眨眼:“放心吧阮总,一切交给我处理。”
没有人注意到她说这句话时,漂亮的凤眼里闪过了什么情绪。
恩静原本并不想去掺和,可Marvy却硬是把她拉了过去。
半小时的监控看得所有人兴意阑珊,可突然,就在阮生抬脚想走人时,刚刚那位张太太却一呼:“这、这不是何小姐吗?”
最中间的监控视频里,18点46分,一名着大红色长裙、长卷发披肩的高挑女子匆匆忙忙地从贵宾房里出来。
监控效果极其好,明明从长廊另一边、隔了近三十米来拍,画面也依旧清晰,甚至连女子匆忙将项链塞进包包里、拿出口红匆匆补妆的动作都拍得一清二楚!
即使她从头到尾低着头,可那红色长裙那大波浪长卷发那黑色高跟鞋,明眼人一看,也知是何秋霜。
即使房内景色被一扇门隔绝,可那边塞项链边补妆的场景,明眼人一看,也知方才的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瞬时间,场面尴尬——何秋霜衣衫不整地从房间里出来,而那房间里的人……
悄悄地,已经有几道目光投到了阮东廷身上。
可Marvy的声音却让众人的怀疑更加错乱:“天哪!还好那时候我们阮总正和阮太太在一起,否则看到这莫名其妙的一幕,家庭革命闹起来,套用你们这边的一句话,我们阮总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一句话打乱了众人的揣测,却让剧情更加复杂:什么?
里头的男人不是阮先生?
那还能是谁?
只有恩静冷静如初,不加入这胡乱揣测的行列里。
不,不是不想揣测,而是不需要了——“还好那时候我们阮总正和阮太太在一起”?
呵!怎么会在一起?
那时的她正只身在试吃会所里等着Marvy回来——怎么会“在一起”?
同他在一起的,是另一名女子吧?
而此时那女子的声音几乎是歇斯底里的:“颜又舞你别胡说!那个人不是我!根本就不是我!”
秋霜看上去真是要疯了。
Marvy却不为所动:“说了是你吗?
何千金,别不打自招啊!”
场面纷乱复杂,人人心中都有一份揣测,看上去面色最正常的,却反倒是刚刚差点被冤枉的阮东廷。
只见他目光严肃地定着监控器里的红色身影,直到身旁的女子转过身,不着痕迹地退出了监控室——
“恩静!”
他也跟着大步踏出,在监控室外拉过她手臂,“你去哪?”
去哪?
还能去哪呢?
她心里想,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可看身后已有人陆续从监控室里走出来,便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试吃会快开始了,去会所。”
有一种人的坏脾气,并不是从眉头眼睛或炸药味十足的话语中流露出来的。
他们不说话,只只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以至方圆十米,人人退避三舍。
阮东廷就是这样的人。
十分钟之前,当他勾起臂弯,示意恩静将手挂进去时,那女子竟视而不见地走开了。
一开始他还不相信她竟敢在这种场合里同他闹脾气,往前两步拉住她:“和颜小姐说一声,等等坐到我那里。”
谁知她竟然再一次抽回手:“我已经答应她了。”
他愣了一下,她却不理——“陈恩静!”
“大庭广众,阮先生,请自重。”
声音那么淡,说罢,飘然离开了他身旁。
从那一刻开始,阮东廷的脸便臭到了现在。
试吃会所继续衣香鬓影灯火阑珊,大抵是何成的势力太强大,所有人一致选择了“没看到”刚刚那则丑闻。
不过是延迟一个小时开始试吃,也没什么的。
不过是,她已经没有了胃口。
Marvy在一旁啧啧感叹:“什么新品哪?
这完全是抄袭别人的作品嘛!你尝尝这个,Cappuccino di seppie al nero in versione classica o distesa,我去年才在帕多瓦吃过一模一样的菜色!”
她声音突然低下来:“听说‘何成’的营业额每况愈下,那姓何的越来越喜欢模仿外国的名菜,可惜啊,这中国人的口味和西方怎么会一样呢……恩情?
恩静?”
“啊?”
她回过神来,就看好友凝着一脸的疑色,“你怎么了?”
她摇头,叹气声几不可闻:“Marvy,我先走了。”
“啊?”
“去医院看看初云。”
Marvy说她的任务就在这试吃会上,所以没有跟恩静一起出来。
她一个人,打了一辆的,从酒店的灯火通明一路坐到了医院的夜阑人静。
初云的病房和这医院周遭一样沉寂。
走到半掩的房门口,恩静就看到里头除了初云外,还有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婶。
氛围有些低沉,她欲敲门时,正好听到初云的声音:“再坐一会吧,别那么急着走。”
“阮小姐,明天、明天好吗?
明天我一定再来看你!”
那大婶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急,一张老好人的脸看上去好为难:“现在再不过去,就要赶不上晚班了呀!”
“可是……”初云还要说什么,可大眼一瞟看到门口的恩静时,表情骤变:“你来做什么?”
可想而知她是多么不受欢迎的探病者,恩静有些尴尬,却见那大婶如蒙大赦地站起:“这位是?”
恩静淡淡颔首:“我是初云的大嫂。”
“太好了!我正要去上晚班,初云小姐就有劳您照顾了。”
她匆匆收起床头的保温罐,看样子在探病的同时还顺道送了餐。
只是就要擦肩而过时,她又问恩静:“太太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两人出了病房后,大婶恳切地说:“太太,请你多劝劝初云小姐吧,她最近好像得了疑心病,老疑神疑鬼的。
自从我发现她生病、找人将她送来医院后,她就只吃我送的饭,吃完还不让我走……”
“怎么会这样?”
恩静错愕。
大婶无奈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只是她不知道,恩静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病房里,初云一看到她进门,便信手抓起床头上的书,对她来个眼不见为净。
恩静在旁边沉默地坐了十几分钟,见她一点也没有同自己交流的意思,才开口:“妈咪让我来看看你,可你大哥让我明天就回去,所以我想说,趁现在有空,来看看你。”
初云没吭声。
“不过既然你想安静地看书,”她站起身,“那我就不打扰了。”
可谁知她前脚才刚踏出去,那原打算沉默到底的阮初云就急急地喊:“等一下!”
“嗯?”
恩静回过头。
“我……”她看上去有些慌,却又有些拉不下脸来:“那个……护士换班了,你、你先坐一下,不然我怕等等要去洗手间或拿什么东西不方便。”
只是,护士换班?
不用换很久吧?
可一个多钟头后她要起身时,初云又说:“护、护士还没换完班……”
这下她终于察觉到了不正常:“初云,你是不是不敢一个人待着?”
阮初云沉默了。
方才那大婶的话窜入脑——初云小姐好像得了疑心病,老疑神疑鬼的——她轻拧起眉,柔了柔嗓音:“你在怕什么吗?”
“没有!”
哪知阮初云却突兀地否决,“就是、就是……”
很明显是想掰什么却又掰不出来的样子,恩静叹了口气:“好吧,不必说了,我会一直待到有人来接班。”
初云错愕:“真的?”
“嗯。”
“可能要很久……”
“没关系。”
不过让两人吃惊的是,很快,竟真的有人来接班了——阮东廷,Marvy。
颜大侦探一进门就说:“别怪我泄密啊,主要是你家阮先生没找到你,就一副要把我吃了的样子。
本小姐年华正好,又恰好貌美如花,就这么被吃掉太可惜了。”
更可惜的是,在场没有人懂得欣赏她的冷幽默。
一踏进病房,阮东廷的眼便定到了恩静身上,刚刚不过是被个同行拉着说了几句话,头一回便再也寻不到她。
他担心她出事,找到Marvy便硬是打听了她的去处,可谁知现在一照面,那女子就垂下眼,驼鸟般地避开了他目光。
无疑,这动作挑战了阮某人素来有限的耐性。
一见她逃避,他干脆走过去,手一伸就要拉起她,可谁知这女子竟往后一退。
“陈恩静!”
“我明天就回去,听你的话。”
她低声说,也不管对面的人正怒火中烧,话一说完,便转身奔出了病房。
反正接班的人已到,她继续留在,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阮东廷没有追上去,只是冷眼瞪向一旁的Marvy:“我从不威胁女人,但是颜小姐,如果明天她还是给我摆这一张脸……”
“我知道我知道!”
Marvy难得这么好说话,“我保证一小时之后,你家阮太太绝对服服帖帖!”
可哪里是一小时?
追出医院时,恩静早已经打了车扬长而去。
电话不接,也没回酒店,一个多小时后,Marvy才在离酒店不远的海滩上看到了这女子的身影。
天空已经又开始下起雨,如同这个季节里绝多数的南方城市。
而她没有撑伞,也没穿雨衣,只是伶俜坐于沙滩,望着雨雾蒙蒙的海面上,有船只渐行渐远。
Marvy 坐到她身旁:“打你十几通电话都不接,是要让我急死吗?”
“抱歉,手机关静音了。”
因为她以为,阮东廷是会再打过来的。
可不断打来的却是Marvy。
“还在生你家阮先生的气?”
“怎么会?
我和他,”她有些自嘲,“什么时候轮得到我生气?”
“可你的表现分明就是在生气嘛!只不过别人生气是雷电交加,你生气是绵绵细雨。”
温温的,柔柔的,可一下起来简直停不了,要人命!
Marvy 说:“其实越生气就代表你越在乎,恩静,从前我还没发现你那么在乎他,可现在我发觉,你好像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在乎他呢。”
恩静轻轻笑了笑,也不知是在对谁笑地:“或许吧,的确是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在乎的,可要说比我自己想象的……”她摇头——不,不,怎么会呢?
她从来从来,也没有低估过自己对他的感情啊。
从那年她点头答应成为“阮太太”起,在同样落着绵绵雨的厦门的海边,她便那么清醒地明白着。
爱情怎么会是盲目地沉沦呢?
明明,是清醒地堕落啊。
海面上的船只愈行愈远,渐渐地,往一闪一熄的灯塔处驶去。
她突然低声问好友:“Marvy,你知道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什么感觉吗?”
“或许我并不知道。”
Marvy诚实地说。
海面上的那艘船已经远得连点都看不见,只余远方灯塔,犹自闪烁着。
她说:“就像在沙漠里等一艘船,一边遏制着绝望,一边怕它是否已驶入正常的港湾。”
其实你知道,船是开不进沙漠的,不过是那一个等待着的人不舍幻灭。
只不过,是她不舍幻灭啊。
可是,可是,Marvy 却说了:“恩静哪,可你怎么知道,自己就是在沙漠中等船的那一个人呢?”
恩静不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只是疑惑地看着她。
直到Marvy又开口:“还记得拿走那条项链之前,我还和你换了鞋子吗?”
“嗯。”
“知道我换鞋的目的吗?”
“不知道。”
“为什么明明我穿的也是红色的长礼服,可大家看到监控录像时,想到的都是何秋霜?”
“因为那监控器上的女子是红裙黑鞋黑包,可你是红裙红鞋金包……天!”
天!
她瞪大眼,一时间,瞪向好友:“难道说……”
Marvy点头:“这就是我和你换鞋的目的,监控器里拍到的人,没错,就是我。
而房间里一个男人都没有,当然,更别说你家阮先生。”
“什么?”
恩静呆住了,就坐在那里,就维持着惊瞪好友的姿态——可Marvy没有在说笑,你看她神色严肃言之凿凿:“恩静,监控器里拍到的人是我,我故意在房间里弄乱头发弄乱衣服,并在开门出来时,把那条项链塞进包里。”
“可是包呢?
包是怎么回事?”
CHANEL的新款黑包,监控器里显示出来的黑包,明明今晚就何秋霜一个人拿了,怎么会落到Marvy手上?
“这个嘛,当然是得贵人相助。”
Marvy微微一笑:“至于那贵人是谁,你就好好想一想,能同意帮助我们、同时又弄得到何秋霜的包的,还能是谁呢?”
答案呼之欲出,可恩静却不敢置信:“你是说……”
“阮东廷。”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我和他说,‘何秋霜那小贱人把一条十几万的钻石项链塞到你老婆包里,企图害她去坐牢呢!’结果你们家阮先生气得啊——啧啧……喂!喂!恩静你去哪?”
那纤细身影突然间一跃而起,还不等Marvy说完,便突兀地转身,匆匆奔向沙滩的出口。
“喂!往哪走呢?
这么晚了,他说不定已经回酒店啦!”
身后Marvy嚷嚷着,可看着那只扑火的飞蛾倏然改变方向,匆匆奔向酒店时,唇角还是勾起了愉快的笑意——一小时又四十七分,真不错,只比对阮东廷的承诺多出了四十七分。
可不管多四十七分还是五十七分,反正结局就是,阮太太即将对阮先生服服帖帖——实现她的诺言!
没多久,手长脚长的Marvy便赶上了恩静。
在电梯里,恩静还秀眉紧拢,突地又想起了重要的细节:“阮先生知道你要带大家去看监控吗?”
“能让他知道吗?”
要是提前让他知道了,这家伙绝对会选择自己将项链塞进何秋霜包里,毕竟,这损毁的可是何秋霜的名誉呢!“我就和他说,‘你把何秋霜的包拿给我一下,我要将项链物归原主’。”
是的,其实这也就是恩静原本的计划,只不过预想中的执行者不是阮生,而是Marvy。
“所以监控那一段又是怎么回事?
没有监控,我们的计划其实也完成了啊。”
Marvy沉默了。
此时电梯已快升到她们下榻的楼层,恩静凝视着好友:“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Marvy 深吸一口气,就像终于下了决心般:“好吧,本来是不该同你讲的,但既然把你也牵扯进来了,我就实话告诉你吧:雇主让我来参加试吃会的目的之一,就是去查看贵宾房外的监控器。
所以我想与其偷偷摸摸地查,倒不如光明正大地给何秋霜整点事出来。”
“什么?”
“雇主列给了我一张名单,要我去查一查现在究竟有多少人正在使用X—G。”
X—G?
“难道你的雇主就是……”
“连楷夫。”
瞬时恩静想起了那天在咖啡厅的场景:连楷夫认出了那只监控,连楷夫知道那只监控的妙处,连楷夫想起一伙同学也都知道监控的妙处,然后,连楷夫聘用Marvy,想做什么?
电梯“叮”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到了。”
Marvy率先走出了电梯。
只是走了几步后,她突然又顿住脚,厉声一喝:“出来!”
恩静吓了跳,顺着Marvy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她视线集中之处,有名妇女犹豫着从拐角处亮出了身。
“从电梯口就鬼鬼祟祟跟着我们,做什么?”
Marvy的口气和眼神一样凌厉。
那人大概五十多岁,身上还穿着清洁工的衣服,那一脸老好人相让恩静眼一眯:“是你?”
“怎么?
你认识她?”
不算认识,不过是两三小时前在阮初云的病房里有过一面之缘——没错,就是那劝她要好好开导初云的大婶。
可大婶此时却神色慌张,在Marvy的怒视下,好犹豫的样子。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恩静的口气比Marvy温和了不知多少倍。
也大概是因为此,那清洁大婶才吞吞吐吐地回答她:“太太,您是住在、住在2408号房间吗?”
恩静听提到了自己的房号,和Marvy对视一眼:“怎么了?”
“刚刚阮小姐打电话过来,让我帮她到房间里拿些换洗衣物。
可就在我路过2408时,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你的房门半掩着,有人鬼鬼祟祟地进去……”
恩静眉一皱,就听到他说:“好像……放了什么在床上……”
蛇——这是Marvy的第一反应。
可恩静说她侦探小说看太多了,正想开门进去看看,却被Marvy拉住。
随后便见她迅速走到了长廊另一边,按下某间房的门铃:“为了雇员的安全着想,老板是不是请高抬贵脚,过来帮个忙?”
“永远为你效劳,我美丽的雇员。”
邪魅的调情的嗓音传过来——那被Marvy从房里唤出来的人,天,竟是连楷夫!
从头到尾没有在今晚的试吃会上露面过的连楷夫!
三分钟后,厮踩着优雅的步伐踏入陈恩静房间。
又三分钟后,厮同样优雅地出来,并严严实实关上了门:“恙螨,一种喜好叮人的毒虫。
一旦与人有接触,它便会爬到人体身上进行叮咬,而被咬者若无及时发现,延误治疗,可能很快出现发热并引发发心肌炎、胸膜炎、脑炎以及多脏器功能衰竭,甚至导致死亡——恩静妹妹,刚刚在你的床上,连某发现了六只恙螨。”
天!多么恶毒的东西!
可刚和丑东西打过照面的Cave却神色自若:“连某没有专业的杀虫剂,不过送佛送到西,倒是可以给恩静妹妹你建议个好睡处……”那双桃花眼瞥向了长廊另一处。
可不等他说完,恩静就像想到了什么,蓦地,旋身走往他目光所指示的那一处。
2420——刚刚在前台便问过了,这是阮生的房间。
果然门铃一响,她面前便出现了那张冷峻的脸。
只是这下,恩静没有心思再铺前奏了,迅速从门缝里钻进去,她反手关了门:“是恙螨!初云的感染源一定就是恙螨!今晚那东西也被人弄到了我床上,阮先生,这其中一定有古怪!”
可阮东廷却没有回应她。
他的表情高深莫测,恩静话音落下了许久,也不见他发表意见,只一双眼冷冷地盯着她,一动不动地。
“那个……”她被盯得有点发毛。
“不闹了?”
他却牛头不对马嘴。
恩静的一张脸突然间涨得通红。
此时门铃声又响,适时解救了她的尴尬。
只见阮生瞥了眼房门,再看过来时,高冷的神色依旧:“等等看我怎么收拾你!”
随后走过去,拉开了房间的门。
这回不请自来的,是Cave和Marvy了。
“我问出来了,”Cave不请自入的动作简直和方才的恩静一模一样,待Marvy也进来后,他反手锁了门:“到2408房去放虫的,应该就是这酒店里的人。”
恩静拢眉:“是刚刚那清洁大婶说的?”
“她不敢说,可是看那表情,八九不离十了。”
Marvy说:“我问她是不是酒店里的人做的,虽然看上去很怕惹麻烦,可她也不敢否认。”
“看来应该是了。”
恩静看向阮东廷,眉宇间皆在提醒他自己方才的推测,“只是,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害我呢?”
“有一种可能,你今晚得罪了何家母女。”
Marvy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她认为事情是何秋霜做的。
“那初云呢?”
恩静却不这么认为,“Marvy,我现在怀疑初云之所以会入院,很有可能正是被人在房间里放了恙虫。
如果想害我的是何秋霜,那初云又是怎么一回事?
何秋霜不可能去害初云吧?”
Marvy沉默了。
最终还是恩静提出以不变应万变:“那企图陷害我的人应该是认定了我今晚会出事,要不然,我们明天好好观察观察,看有谁露出了破绽?”
可事实上啊,愿望如此丰满,现实却只有骨感。
隔天众人在早餐厅里碰面时,恩静仔仔细细地观察了每一个和他们有交集的人——说话的、微笑的、点头的甚至只是打过照面的——可没有,统统都没有。
人人见她和他在一起,都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
当然,除了何秋霜。
一看到恩静与阮生同坐,她的脸便拉下来,一双三寸细高跟“叩叩叩”叩到阮生的餐桌前:“阿东,我有话和你说。”
阮东廷原本正在看菜单,听到她的话后,便将菜单交给了恩静:“你来点。”
再转过头去:“正好,我也有话要同你说。”
两人于是离开了餐厅。
Marvy见他们谈了好久也没回来,便怂恿恩静道:“去看看呗,傻坐在这干吗?”
恩静却只是笑笑。
又过了半天,Marvy见她还没有去看一看的打算,干脆放下餐具拉起她:“当太太的当成你这样,姐姐还真是替你羞愧呢!”
说罢,便拖着她一同走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
那两人正在附近的包厢里说着什么,恩静一走近,就听到里头抓狂的声音:“那你也不能和她们合起来对付我啊!你知道颜又舞的手段多下流吗?
现在所有人都把我当成了荡妇……”
“那也是你咎由自取!”
秋霜愣了一下。
在包厢外的两人只听到空气里有一瞬间的僵,随后,是女子沉下来的的声音:“所以我说了那么多,你就是不肯相信我,对吗?”
男人没有说话了。
“我说我没有把项链塞到陈恩静包里,我说我是清白的,我说那个颜又舞冤枉了我,我说一百遍了你就是不肯相信我,是吗?
!”
“是!”
“阮东廷!”
“从那张三十万的支票开始,秋霜,我已经不知道你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包厢外,Marvy挺愉快地朝恩静眨眨眼:“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可恩静的全副心思却已经飞进了包厢内,满耳膜里,只有何秋霜歇斯底里的吼声:“那支票只是想让你少放点心在陈恩静身上!可是阿东,这次是十几万的项链哪!没处理好可是会害人坐牢的啊!这种事你真的以为我做得出来吗?”
男人的声音里只余讽刺:“原来,你也知道会害人坐牢。”
已经没有必要再听下去,没有必要了。
轻轻对着包厢那头的人勾起一抹笑,便纵他看不到,她也已心安,拉起好友:“走吧。”
突然之间,就像在沙漠中等船的那个人看到了绿洲与玫瑰。
那船还未来,可沙漠中已有玫瑰,冥冥之中,牵引着船只流浪的轨迹。
他到或不到,来或不来,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她已知足。
包厢外,两道纤影愈行愈远,却不影响包厢内连绵的战火。
秋霜已经糊了一脸的泪,将原本精致的妆容破坏殆尽:“阿东,你开始维护她了,是吗?”
阮东廷没有说话,只是薄唇紧了紧,看上去余怒未消。
“你的承诺呢?
你说过会一直照顾我的……”
“够了,照顾你不代表就要纵容你无理取闹!上次到酒店掌掴她的事,我念着你刚做完手术情绪不稳,没和你计较,谁知如今你竟变本加厉。
秋霜,有时候我真的怀疑,当初那个任性却率直的何秋霜是不是已经消失了!”
再回到餐桌上时,阮东廷的脸色还是铁青的。
Marvy用完餐就走了,恩静替他点了蓝山和三文治,再配上一小份蔬果沙拉,阮生大略看了下:雪梨、西瓜、火龙果、青瓜甚至……苦瓜?
他锁起眉:“阮太太,你觉得我现在亟需降火,是吗?”
“有一点吧。”
恩静笑吟吟地,看着他虽然挺不满、却还是拿起餐具吃自己点的食物,心中不由腾起了丝温存:“你昨天让我回去,就是因为初云已经在这里出过事了,你怕我留下来也会有危险,对吗?”
“不然你以为?”
某人的目光从食物上移过来,睨她一记:“为了更方便地出轨?
偷情?
暗渡陈仓?”
恩静脸颊微红,因想起昨晚那个令她想挖个洞把自己永远埋进去的时段——
就在Marvy与Cave退场,那说过“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的阮某人果真磨刀霍霍。
端着副和现在一模一样的高冷表情:“说吧,闹了一整晚,都在怀疑些什么?”
“没、没有啊……”
“没有?
没有敢给我甩一整晚冷脸?”
他冷哼,见她死也不承认,又接下去:“是看了监控后,怀疑我和秋霜在房间里厮混吧?”
丢人的心事就这么被捅破,恩静简直巴不得能找个洞钻进去。
可很快又听到他说:“你以为秋霜得的是什么病?
感冒?
发烧?”
他冷眼睨她:“她都一个尿毒症中晚期的患者了,我还去和她做那种事,陈恩静,你以为我是禽兽吗?”
“……”
“还是在你看来,我就是只禽兽?”
“没有!绝对没有!”
她急得两手都在摇,就怕摇得不够用力彰显不出诚意,又要让某人借题发挥。
可那人还是不领情:“听说你房间今晚不能住了?”
明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却让恩静燃起了丝警惕。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他那么低柔又危险的声音:“那不如,就在地板上将就一晚,嗯?”
她双眼瞪成了两颗铜铃——睡地板?
初春时分,乍暖还寒,即使铺了地毯再加一层毛毯,那地板也还是冷冰冰硬梆梆的,而她还穿着那条黑色小礼裙——是,从试吃会开始到现在,她就没进过自己房间,怎么换衣?
很显然,阮某人就是看出了这窘境,才会让她留下。
拉开衣柜,他似笑非笑地扔了条衬衣过来:“就穿这个吧。”
只是那衬衫——恩静好为难地拿到身上比了比——也太短了吧?
“犯错的人还想要有好待遇?”
他薄唇贴近她耳骨,“再犹豫,连衬衫也别穿了。”
陈恩静一惊,火速奔入浴室里。
“我拿浴袍的时间是两分钟,两分钟后还没换出来,我就进去帮你换——速度!”
简直不能再过分!
这一晚,恩静失眠了。
那睡床的人大概能一夜好眠,舒服地洗了澡出来,舒服地躺在床上看报,见恩静敢怒不敢言地在毛毯上翻来覆去,大爷他只是唇角微勾,然后——继续舒服地看他的报纸。
也不知辗转了多久,那方的床头小灯才悄声熄掉。
她闭着眼,半清醒半迷蒙中,似乎觉得有双温暖的手臂贴到了自己身上。
双眼猛然睁开:“诶……”
“是我。”
低低沉沉的嗓音在黑夜里鼓动她耳膜,然后,贴在她身上的那双手一个用力,将她从地毯上移到了席梦思中央。
那里一定是刚刚他躺过的地方,所以才会被熨得这么温暖。
可从冷地板进入了暖被窝,恩静却反而又睡不着了,睁着眼在黑暗中躺了好久,躺到身旁的男子也察觉到了这异样:“还不睡?”
恩静才咬了咬唇,片刻后:“阮先生,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沉默突然在这片黑暗中横陈,直到阮生又“嗯?”
了一声,她才说:“你刚刚说何小姐有尿毒症,你不可能和她、和她……呃,有‘那种’关系,可、可是她的病也不是一朝一夕……”
她的话凌乱无章,讲了又断,断了又讲,老半天也没讲出个所以然。
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低低的声音,也不知他是在笑,还是在叹气:“这就是你睡不着的原因?”
她有些尴尬地沉默了。
温暖的气息好像朝她这边更近地移了移,恩静背对着他,有些紧张地僵直了身子。
直到这时,她才确定刚刚那声音是他夹着低笑的叹息:“我承认自己并不是一个好丈夫,可是恩静,”他顿了一下,温暖的气息轻抚她薄弱的项颈:“我也还没有混帐到那种程度。”
“啊?”
恩静猛然转过身,这才发现他原来已经离自己那么近了,“你的意思是……”
“好了,睡觉吧。”
阮东廷却不想再说下去了。
“可是……”
“都说得那么明白了还要问?
睡觉!”
大手干脆罩上了她眼皮。
好吧,反正夜已那么深。
反正,她想问的问题似乎也有了答案……
其后,一夜好眠。
想到这,恩静的唇角就忍不住悄悄勾起来,可那冷艳目光还定在她身上:“笑得这么开心,晚上还想睡地板?”
“晚上?”
她不明所以,“晚上我的房间应该可以睡了啊,我等等就让人……”
“阮太太,现在全酒店都知道你是我老婆,再分房睡,你是想让人以为你有问题,还是你先生有问题?”
她的脸红了起来。
那道冷艳艴然的目光还定在她脸上,看得恩静一颗脑袋低了又低,垂了又垂,最后实在挨不过,干脆说:“我先去医院看看初云。”
想必在病房里陪阮初云的,就是昨晚那替她去拿东西的清洁大婶。
可走到房门口,恩静却听到里头传来了一把低沉的嗓音。
那是中年男人的声音,大概五、六十岁的样子。
他不知说了什么,很快恩静就听到阮初云急切道:“何伯伯您别这么说,秋霜姐是我的好朋友,我保护她是应该的……”
看来是何秋霜她爸了,只是——保护?
为什么说“保护”?
房内初云的声音继续:“至于那个李阿姨,何伯伯可以别开除她吗?
要不是她及时发现,恐怕我也没救了。”
不过男人在听到这句话后却更加生气:“及时发现?
要不是那李阿姨迟到、没按要求的时间去做清洁,你根本就不必躺到现在!”
“那是因为李阿姨的家里有事……”
“好了初云,我知道你心肠好,但‘何成’有‘何成’的规定……”
心肠好?
病房外的恩静勾了勾唇角——在她印象里,阮初云和心肠好似乎够不上关系吧吧?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她对这女子改观了。
初云甫出院,一行人便收拾好行李,迅速离开了厦门。
飞机上,恩静和阮生坐在一起,Marvy和Cave坐一起,而另一边,和初云坐在一起的人——是李阿姨。
“一直看初云做什么?”
明明看上去注意力都搁在财经杂志上了,可一开口,阮生还是准确地点出了她的小动作。
恩静收回目光:“突然发现初云心肠也蛮好的。”
本来李阿姨被何成开除也不关她的事,可这大小姐竟胸脯一拍:“怕什么?
大不了到我‘阮氏’来工作。”
在那个年代,想去香港讨生活的闽南人如过江之鲫,李阿姨怎可能不答应?
更难得的是,阮生原本是不同意的,可她竟卵足了耐性软磨硬泡,甚至还拉下脸来请恩静帮忙,阮生这才找人去查了那李阿姨的底,确认她身世清白后,才同意。
想到这,阮东廷嗤笑一声:“我看你心肠更好。”
“啊?”
“天天被奚落还替人家说好话。”
“何止啊?”
前方的Marvy听到他的话,转过头来,“天天被老公冷落,她也还是天天在我面前说老公的好话呀!”
“是么?”
阮东廷挑挑眉,睨过恩静满脸的窘意。
前方Marvy爆完料后便心满意足地回过头去了,徒留下这一对夫妻,那当妻子的窘意还未退,那当人先生的已攒了一脸傲娇样,补上一刀:“她说的‘老公’,该不会是我吧?”
“……”
这天回到家时,已经是晚餐时间,可该在厨房忙活的佣人却全候到了家门外。
一见恩静下车,一席人竟齐齐迎了上来。
“太太辛苦了,太太慢点走。”
“太太辛苦了,我来拿包吧。”
“太太辛苦了……”
恩静傻了眼——明明行李箱在阮先生手上啊,她拿的不过是和重物完全不搭边的手提包,可一群人却殷勤得仿佛恨不得五花大轿将她迎进门。
“这……怎么这么奇怪?”
“你不是说先生‘冷落’了你吗?”
阮生却理所当然地,“现在呢?
还冷落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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