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陆修凉跌跌撞撞从屋中冲出来,跪在雪中,小心翼翼地将她搂在怀里,眼睛通红。
后来她一病不起。
陆修凉将最好的大夫都找了来,然她心如死灰,并无求生的欲望,身子每况愈下。
他日夜不离地照顾她,依旧不见任何起色。
油尽灯枯之际,她看着陆修凉憔悴了脸庞,露出了这半月以来第一个笑容。
她躺在病榻上,鲜血从口中溢出,染红了她最喜欢的碧色襦裙。
一滴泪没入发中。
手慢慢抚上男人的脸颊,声音苍凉悲伤:
“夫君,为何如此待我……为何……我若没有爱上你,该有多好啊……那样纵使你欺我骗我,我也不会难过了……”
傅月苓死了,死在了陆修凉的怀里。
……
“如何,醒了没有啊!”
“没啊,唉。
这可怎么办啊,这大冬天的,姑娘身子又弱,那河水那么冷……”流月声音哽咽,不知如何是好。
左相府中,四姑娘的闺房里丫鬟婆子乱作一团。
床上的女孩脸因数日的高热变得通红,偶尔嘴里说着胡话,眼里不停的流着泪,手胡乱挥舞着。
“我的苓儿怎么样了?”
傅母沈氏急匆匆进了屋,这妇人头戴精致的珠翠点缀的步摇,此时因慌乱的步子也变得摇晃,失了往日的端庄稳重。
“大夫怎么说?”
沈氏面色焦急,向侍候在侧的婆子们问话。
“大夫说姑娘寒气入体,加之早有顽疾在身,恐难痊愈。
若是……”一旁身穿藕荷色夹袄的婆子支支吾吾。
“说啊!若是什么!”
崔妈妈叹了口气,抹了抹泪哽咽道:“若是明日还不醒来,怕是熬不住了……”
话音落,屋内传来了低低的抽泣声。
“都不许哭!我儿还没死呢!”
沈氏喝道。
话虽如此,但众人脸色依旧凝重,气氛沉闷紧张。
额头上的冷帕子换了一个又一个,胳膊上的针施了几轮,勉勉强强能灌得下药了。
……
是谁在哭?
月苓的魂魄飘在空中,低头看着灵堂前跪着的众人,为首的那人是她的夫君。
那人一身白衣跪在她的灵位前,默不作声。
莲儿和那个说闲话的小丫鬟已被他亲手打死,那小丫鬟是别有用心之人特意安插进来的棋子,后来他把丫鬟的头颅挂在了那人的床头。
再后来,她被困在了那漆黑冰冷的冰室中,她飘在冰榻前,看着榻上她冷漠强大的夫君抱着她的尸身,双目空洞无神。
她原本不再跳动的胸口竟有一丝刺痛的感觉。
随后的六天六夜,他一直抱着她的尸体,寸步不离。
他覆在她的耳边,低低呢喃着从未说出过口的情话,听他一遍一遍唤她的名字。
“阿苓,吾妻。”
一地的空酒坛随意滚落在地上,男人醉醺醺地抱着她的尸体胡言乱语。
“你可曾记得,你五岁那年随手救起的少年?
那时我便觉得,你笑起来真好看,若是能日日看着你笑,该多幸福。
可是后来你嫁给我,我看得出来你不快乐……”
“我是庶子,从小无人关怀,是你打抱不平,闯进了我的世界。”
“我不敢让你知道我内心有多阴暗,我怕吓到你……”
“你知道吗,我多想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傅家的事我虽未插手,却纵容他们行恶。
我想着你若是没了家,就只能依靠我,自此便只能是我一人的。”
“阿苓,我虽躲过了那香,但你却危在旦夕。
他们给你下的药太猛烈,我别无它法。
更何况,我对你没有抵抗力,你只要勾勾手,我便会溃不成军……”
“我不是故意的。
你居然气成这样,早知今日,我便当初就和你明说了,就算被你拒绝,被你骂无耻小人,你也能好端端站在我面前……”
傅月苓此刻方知,自己又被人蒙骗了。
是她的错,她应该相信他,成婚这许久,竟未曾真正了解他。
她从未察觉陆修凉竟对她用情至深到这种地步。
第七天,男人离开了冰室。
等他再回来时,那一身白衣已被鲜血染了个透,艳红的液体顺着衣摆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一同带回来的还有好几个头颅。
许是怕吓到她,他将他们背对着她的方向,可她还是看清了那些人的面容。
他依旧一身酒气,醉得厉害。
“阿苓,我为你报仇了。”
他把仇人的头颅一一摆在冰室门口,摇摇晃晃朝她走来,颤抖的手伸向她,在碰到她洁白的面庞之前顿住,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我应该换身衣服来见你,这样是不是吓到你了。”
“罢了,左右我平时都是那一副骇人的模样,就算换了干净衣物,恐怕你也不会愿意让我碰你。”
不,不是的。
傅月苓看他绝望的样子,看他再无往日的意气风发,心如刀割。
陆修凉醉得神志不清,搂着她的身体,躺在冰榻上。
不断地道歉,又说了好多好多话。
说他不该这样欺她,说他错了,再给他一次机会的话,他一定会拼尽全力保住她的家人。
月苓游荡在他身边,哭着摇头。
那时,傅家与他毫无瓜葛,他冷漠旁观,她可以理解。
她唯一怨的,就是以为他计划了全部的阴谋。
可她怎么能忘了,他也是被人算计的啊……
又过了许久,在陆修凉昏昏欲睡时,整个房间在摇晃,似是要坍塌。
这是……地龙翻身吗?
“夫君!快跑出去啊!”
月苓她伸手去拉拽,却穿透了他的身体,扑了空。
一阵凉意而过,陆修凉睁开了眼,有片刻的怔忡,“我总觉得,你在陪着我。”
片刻后,又摇了摇头,喃喃自语:“你怕是早恨透了我,怎会还留在我身边呢……”
男人也看到了世界在坍塌的模样,支撑房屋的柱子倒下,他已来不及再逃出去。
“生不同时,死同穴,如此极好。
你怕是又要怨我了……”
……
“修凉!”
一声沙哑的惊呼,痛彻心扉。
“姑娘醒了!姑娘醒了!快!快叫大夫!”
阿念激动万分,急急忙忙就跑出去找人。
屋内屋外又乱成一团,几个婆子拉着彼此的手喜极而泣。
“姑娘,姑娘,你刚刚说什么凉?
是觉得冷吗?”
崔妈妈是月苓的奶妈,此刻也三天没有阖过眼。
她伸手探了探月苓的体温,又连忙替她裹紧了被子。
傅月苓睁开眼,泪水再也忍不住地往下掉,她不知现在是何年何月,也无暇顾及,陆修凉的死还在眼前,她只觉心脏仿佛被人生生挖去了般,痛的她死去活来。
她手捂着脸,失声痛哭。
崔妈妈见她哭得伤心,一时间又慌了神,连忙询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哪儿难受啊?”
沈氏听闻女儿苏醒,慌忙赶来,看到的就是一向坚强乐观的女儿正哭得悲恸不已,心倏得被揪起。
月苓什么都听不到,只一味地哭,仿佛要把一辈子的眼泪流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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