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八四章 牛刀小试(2 / 2)
“啊?”众人哄然大哗。
林觉道:“抬出来,放在外边。”
老吴忙招呼人将那条死了的野狗抬了出来,林觉命他们将狗放在磨盘上。众人围在一旁端详,七嘴八舌的议论。
“怎么会死了呢?好端端的。有吃有喝,还给生了火盆,怎么就死了?”
“是啊,奇怪的很。哎呀,你们瞧,这狗气孔流血呢,莫不是中毒而死?难道是之前那包子里有毒?”
“你扯你儿媳妇大腿呢?之前林大人也吃了包子,有毒的话大人岂不是也……”
“哎呀,是呢,林大人也吃了包子的,不可能是包子有毒之故。那是怎么回事?见了鬼不成?好端端的便死了?”
林觉微笑捏着下巴,听着周围衙役捕快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杨秀皱眉道:“林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觉咳嗽一声,周围人纷纷住嘴倾听。林觉道:“诸位,杀死这条狗的凶手便是杀死李员外的凶手。秦师爷,将李员外被杀一案的现场勘查卷宗笔录读一遍。”
师爷老秦忙回去公房拿出卷宗来大声读道:“……查李员外死去时辰为半夜时分,口鼻流血,血呈玫红之色,但身上无伤痕。似为被人下毒毒杀而死。屋中门窗紧闭,无打斗之痕迹。家财完好。房中陈设无异。塌旁见呕吐之物,有炭火一盆,已经燃尽。……”
“好了。”林觉举手道:“到此为止。你们都听到了,李员外死时门窗紧闭,屋子里有燃尽的火盆一盆。跟今日我设计的情形相似。这条狗也是呆在门窗紧闭密封的屋子里,我也给它生了一盆火盆,然后你们看,这条狗也死了。你们看看这狗的口鼻,也是气孔流血。这血色混在毛发里看不甚清楚,老袁,在狗腿上切个口子,咱们看看血色。”
袁捕头抽刀在狗腿上砍了一条小口子,顿时有血滴滴下,滴在地上像是溅开一朵朵的梅花。那颜色竟然真的是玫红之色,感觉甚是怪异。
“看到没?正常人流出的血是殷红之色,干涸会为黑紫,而这血滴为玫红色,和卷宗上记载的李员外的血色一致。可见他们的死因也是相同的。适才有人说这条狗是中毒而死,这话说对了一半。确实是中毒而死,不过包子里可没有毒,我吃了那包子,你们看到了,我可没半点中毒的迹象。罪魁祸首另有其人。”林觉缓声道。
杨秀大声叫道:“我明白了,林兄的意思是,李员外的死因跟这条狗的死因相同。那火盆里有古怪?有人往火盆里投毒?烧起来的气味毒死了人?”
林觉哈哈大笑道:“杨兄,你这脑洞未免太大。不过你说的也不是全错,确实是火盆里有古怪,不过无人往火盆里投毒,而是本身炭火之中的毒气。这种毒叫做一氧化碳……”
“……什么蛋?”众人翻着白眼问道。
林觉咂嘴道:“怎么说呢?炭火燃烧时有一股刺激鼻腔的气味,那是因为炭火燃烧而产生的一张毒气。这毒气少量无害,但倘若聚集过多,会让人中毒而亡。特别是在门窗紧闭的屋子里,随着火盆中炭火的燃烧,这种毒气会慢慢的聚集,最终人在睡梦之中便被夺去了性命。而中了这种毒气的毒,最明显的特征便是血呈玫红之色。颜色娇艳,和寻常血色不同。那便是这种毒气融入人血之中所产生的颜色。其死状会出现气孔流血的症状,很容易被人误以为是被人毒杀。之前卷宗中认定李员外被人谋杀的原因也正是如此。但其实,凶手不是人,而是这种毒气。李员外屋子里烧尽的火盆,今日库房屋子里烧尽的火盆便是元凶凶手。这便是谜底。”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他们第一个反应是:胡说八道。但再仔细琢磨琢磨,却又发现无可反驳。林大人今日其实是还原了李员外被杀的现场的环境。这条狗被拴在屋子里之后没有任何人去碰它,但它就是好端端的便死了。而且身上的血色呈玫红之色,跟卷宗里记载的李员外的血色一致。如果说李员外的死因跟这条狗不同,那么为何所有的特征都一致呢?这又作何解释?
“我知道你们难以理解。所以我才做了这个还原案件现场的实验,就是要还原真相。那李员外的死之所以成为悬案,便是因为他一无仇人,二非谋财害命,死时一切安然,毫无凶嫌踪迹。找不到凶手,难道是鬼杀了他不成?我翻阅卷宗,得案发时间为腊月,又见记载的血色,便估摸着当晚他房中必生有火盆。所以今日上午,我和杨秀大人于得水大人去李员外家中又走了一趟,特地查勘了现场。李员外的屋子去年春天翻修过一次,门窗缝隙都有密封的木条,窗纸完好,可谓是密不透风。寒冬腊月,天气严寒。卧房密封生火,这也是常事。发现李员外死去的仆役告诉我,当晚李员外房里生了两盆炭火,砸碎门窗进去的时候,屋子里还有一股浓烈的炭火气,那仆役事后还曾头晕过。只是官府中人赶到时,屋子里气味已散罢了。一个密封的屋子,两盆炭火,毒气聚集,李员外在睡梦中中毒,七窍流
血而死。凶手不是别人,正是这两盆炭火。这条狗也是,因为库房屋子不大,我只放了一盆炭火,这条狗便也死在里边。情境相类,死状雷同,血色相合。死因也必然相同。这案子还不破了么?哈哈哈。”
林觉大笑连声。众人心头迷雾吹散,终于意识到再无可怀疑。想明白了之后,有人自发的鼓起掌来。
衙役老吴叫道:“怪倒是我适才进屋子时,头有些晕晕的,便是里边毒气未散之故?小人不会被毒死吧。”
林觉笑道:“放心,这种毒可不是嗅到了便死的,要不然大伙儿也不用烤火了。它是慢慢累积的,你出来吸了新气,一会儿眩晕便去,也就恢复了。”
“哦,那我就放心了。”老吴抹着胸口舒了一口气。
“精彩啊,精彩啊,谁能想到是这种原因。光是往凶手上去查,如何能查的出来。这悬案,却原来并无凶手其人,而是炭火之毒而已。林兄学识广博,真叫人大开眼界。”杨秀咂嘴叹息道。
林觉呵呵笑道:“侥幸,侥幸。幸而我知道这种毒气能杀人。我还记得小时候冬天烧炭火的时候,我娘总是叫我开半扇窗户。或者是留些门窗缝隙。我们大多数人也是这么做的,原因便是因为防止炭火毒气杀人。只是我们查案的时候反而忘了这个原因,尽钻牛角尖了。”
“还真的是……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一些事情来,小时候村里的大户人家家里无缘无故死了人,折腾了几年也拿不到凶手。现在看来,或许便是因为这种原因。我家里穷,冬天是烧不起炭盆的,看来,被这炭火之毒毒死,也要有钱人家才成。穷人烧不起炭盆,倒是不会因此而死了。”杨秀笑道。
众衙役一听,莫名生出一些自豪之感。原来穷困也并非全是坏事。起码这种死法便不会落在自己头上。冬天虽然屋子里冰冷,但起码不会一觉睡过去便硬邦邦的成了一具尸体。
“林大人,下官有件事不太明白,适才大人为何要送一盘包子给这条狗呢?难道是因为李员外死前也吃了包子,而这毒气发作跟吃什么也有关系么?”于得水拱手问道。
林觉哈哈笑道:“于大人可想多了,这跟吃什么毫无干系。”
于得水道:“那大人为何要这么做呢?倘若不是大人也当着众人的面吃了一只包子,我们都以为是包子里有毒呢。既是还原,何必弄出变数来?倘若有人质疑大人吃的那只没毒,而其他的包子里有毒,岂非无法佐证大人的说法?”
林觉呵呵笑道:“我再说一遍,吃不吃包子,这只狗一样会被炭火之毒毒死在里边。我之所以买了一盘包子给这条狗吃,那是因为……”
林觉顿了顿,伸手在狗身上抹了抹乱糟糟的毛发,轻叹道:“那是因为……我知道它必死,所以死之前想让它吃一顿好的。上天有好生之德。虽然畜生蚊虫之命低贱,但也是一条命。我要取它性命,岂能不让它死前吃饱了肚子。下辈子投胎做人,吃饱了跑得快些。”
众人闻言,心中暗自赞许。原来林大人心地如此善良,连一条狗的命都很怜惜,看来是跟对了人了。对狗尚且如此,对人还能坏么?
“好了,我宣布此案已破。师爷将破案经过记录下来交给我瞧瞧。另外,这件案子或许不会是单独的案例,杨大人于大人,我希望你们二位立刻通览所有的案子,看看有没有类似的案件。或许,还有同样的案件没有被侦破,这一次也许能同时侦破多起悬案呢。”林觉高声笑道。
杨秀和于得水闻言精神一振,还别说,还真是有这种可能。这件案子既然开封府原来没有破案,那么难保之前的悬案之中也有类似的案子,搞不好还真的能找到。
于是乎杨秀和于得水两人立刻开始查找翻阅,果然,次日上午,林觉来到衙门时,杨秀红着眼珠子将一叠卷宗摆在了林觉的桌案前。林觉细细翻阅之后,这五宗无头悬案竟然跟李员外的死极其类似,也基本符合一氧化碳中毒死亡的特征。
为了进一步的确认,林觉花了两天时间去案件现场搜集证据和证词,补充了之前官府查案是忽略的天气,门窗,炭火,证人证言等证据。这样一来,加上李员外的案子,六天之内,六件跨度五六年的悬案告破,这种破案的速度简直堪称神速。
三月初八上午,林觉携带卷宗求见开封府权知朱之荣,将破获六起案件的情形禀报于朱之荣。朱之荣乍闻林觉已经破获了六起案件,根本不相信。当林觉将侦破经过以及各种证据一一呈上,便做了详细的案情说明和部分科普之后,朱之荣终于相信这六起案件是真的破了。这六起案件虽然不大,不过是相隔经年的六起死人案件,但影响其实不小。因为死因不明,凶手无踪,更是在百姓之中造成不小的恐慌,连环杀人和什么鬼怪索魂之说满天飞,带来不小的压力。朱之荣也被政事堂申斥过多次。没想到就这么便破了。
朱之荣当即命人将案情侦破经过上报朝廷。两日后,朝廷派人来宣布结果。根据林觉的证据和查案结果,这六件案子证据确凿有力可信,朝廷认可这六件案件具结,并对开封府提刑司衙门全体人员提出嘉奖。
消息传开,开封府提刑司名声大振。提刑司中有人透露了林大人破案的过程,更是被人津津乐道。特别是林大人为那只狗临死前准备一顿肉包子的举动,更是被京城贵妇圈的爱狗人士称之为暖心之举。但她们全然忘了,那条狗却是这实验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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