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夜阑现山海(2)(2 / 2)

加入书签

        何未以为他要坐回原位,眼看着他以目光丈量、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椅子,最终挑了离自己最远的地方,落座。

        下次来,为你在门外置把椅子算了。何未想。

        他凭着敏锐的第六感,在何未目光投过来的一刹那,看向她。

        何未想笑,移开视线。

        谢骛清似乎没明白她的笑意从何处来,静了一静。

        不得不承认,一个真实名字,为他披上了戎马岁月的浮光,人也显得更挺拔了。

        他的军装承袭护**的式样,是笔挺的立领。估计他在进门前以两手拢过短发,被雪打湿的黑色短发被拢得不再板正,比刚刚随意了不少,疲惫感也少了。说实在的,他当真没有一丝一毫在战场上历练过的风霜感,眉目间的清秀,让他的克己和冷淡都变得亲切了不少。

        因要谈话,难免对视。

        “刚刚知道你是谁,我要如何称呼你?”何未轻声问。

        院子里人多,因他身份特殊,她的声音有意压低了。

        “可以跟着白谨行,叫我……”他想了想,直接道,“直呼名字就可以。”

        她以为他用表字“山海”,是为了避开真实姓名,难道不是?不过也对,若不是谢骛清出现,昨夜在六国饭店,怎会有众星捧月的场面。

        “刚刚我们聊过,”白谨行看好友,笑道,“你现在可以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何未带着好奇心,等他说。

        谢骛清沉吟片刻,道:“百花深处和今日的拜访,都为同一件事。谢某想问何二小姐买两张船票,”他说,“这周出海的,你们何家客轮的船票。”

        她以为是要事,未料却是一件极容易办的小事。

        这周客轮的船票虽早卖空了,但她是主人家,总有办法。

        她默算着手里留得几张特等票,边想着边说:“这个好办,今晚我让人开出船票,送去六国饭店。可惜你问的太晚了,只剩单独的两个小房间,没有套房。”

        谢骛清缓缓点头。

        如果仅仅为了两张船票,不用他亲自登门,让白谨行问一句即可。何未仍有不解,刚要再问,他先抬眸,低声道:“送票前,我想先讲清楚,我如今在京中的处境。”

        何未见他目光严肃,轻点头,说:“好,你讲。”

        “名义上我是入京的贵客,其实,是来做人质的。”谢骛清比她想象得更直白。

        近年来,谢将军作为南方的主力军之一,数次发表救国言论,责问战祸源头,早就引得四方不满。大家牢骚满腹,却对这位将军无可奈何。谢家虽男丁凋零,儿子们不是战死就是失踪,四个女儿却嫁得好,且足够齐心,成了娘家背后的支柱。没人愿意先下手,得罪他们。

        直到上个月,谢将军小女儿携幼子出游,忽然被“盛邀”入京。昔日被骂得狗血淋头的督军们,想凭借这一女一孙,牵制住谢老将军和他的亲家们。五家震怒,发电报,责令尽快放行,这边则回电谦卑礼貌,极力安抚,更是视一女一孙如上宾,锦衣玉食地款待,万般皆好,唯独不让离京。

        如此僵局,在数日前被打破。

        消失九载的谢骛清以“观逊清皇帝大婚”为由,在六国饭店露了面,宴请数位父亲的昔日“老友”,于觥筹交错间,表示要在京城住上一段日子。言下之意,自己留下,放姐姐和外甥离京。

        对那些老狐狸来说,谢家竟让深藏多年的独子来换人,算低头认错了。

        酒宴上,大家相谈甚欢,答应放人。

        谢骛清想让四姐带外甥走陆路,走得越快越好,怕再生事端。临行前,他改了主意,认为水路更妥当。走水路的话,毫无疑问,何家客轮最安全。这便是他昨夜去百花深处的原因。

        何未担心地问:“他们当真答应放行了?”

        谢骛清微微点头。

        他们只想让谢家闭嘴,不要胡乱掺和,没道理把人逼到绝境。

        “何止答应,”白谨行笑嘲他说,“还筹谋拉拢他,佳人贵胄轮番来,夜夜笙歌,只想他醉在胭脂堆、荣华洞里。”

        他住得地方是出了名的桃花源、逍遥境。光想,便能想出这几日的旖旎风光来。

        谢骛清不禁一笑。

        从昨夜到今日,他头一回笑,笑里有轻蔑的神态。

        谢骛清终是拨开迷雾,讲明了来意和处境。

        他不再板正坐着,靠到椅背上,一只手臂不自觉地搭在扶手上,隐隐显露出为将的架势。其实他讲述的过程里,十分平静,并没有任何压抑情绪,好像不大在意眼前的处境。

        差能差到哪里去,这个男人早在生死场上走过太多回了。

        “既然他们答应了,你为何说得像要连累我一样?”何未问。

        “你们家根基在这里,”他提醒这个太过年轻的女孩子,“和我有联系,麻烦不会少。”

        这是事实。不过——

        “我愿意帮谢家的人。”这是真心。

        每日场面话说得多,唯独今日这句,毫无修饰,带着钦佩之意。

        何未说了,反倒后悔。她怕过于直白,让他误会她想借此拉拢谢家,更不想瞧见他刚才的轻蔑神情。

        谢骛清轻声说:“多谢,”顿了一顿,跟上称呼,“何二小姐。”

        何未轻摇摇头,对他友善地笑了笑。

        人走前,雪已停。

        她喜穿白色和奶白色的衣裳,昨晚是,今日仍是,不过今日在周身白里,绑了条碧青色宽绸缎当腰带,额外醒目。发梢过肩头一点,额前有刘海,在家的她,十足十少女模样。

        何未立在抱厦的屋檐下,目送他们。

        谢骛清和白谨行并肩而出,副官们早等在院门处。其中一个年轻副官递了信给谢骛清,他撕开封口,抽出纸,粗略看了两眼,确认不是急事后,递还回去。他一来一去收递信,余光自然看到她还留在原地,远远朝这边点了下头,再次告辞的意思。

        她抿着嘴唇,轻点头。

        看他手里的信纸,她后知后觉猜想:他的俄公使一面,原来是因为想求船票,怕开罪了客轮主人,不好谈。

        如此一想,谢骛清的所有行为都有了合理解释。

        再合理不过。她告诉自己。/p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