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11年 埃罗亚(1 / 2)
深蓝色的夜空星光点点,一轮遥远的月亮静静的散发着淡黄色的光,周围没有风,或者说你的肌肤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一切都是那样自然而寂静。在吉萨高原上,这个夜晚和往常一样的沉默,借着月光,尼罗河水仿佛真如埃罗亚人所言从天上来,它像匹上好的丝绸,温润的光泽时隐时现。河上的漂浮酒店早已经灯光暗淡,单桅帆船随着河水静静的移动着,那股自由的随性看着都让人嫉妒,天地间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你甚至可以听到时光在这静谧的夜里淡然流过。
然而,就在距离这片神秘之地不远的地方,乍然闪烁的灯光撕裂一般地凸显,悠然的宁静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分外嘈杂,这静谧的平原上,一切因此而不同。
刻意被压低的谩骂过后,一个踉跄的身影被人从帐篷里推了出来,就着灯光可以看出他的身材颀长而瘦削,他被人狠狠的踢了一脚,几个趔趄倒在地上,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在看向身后的人时作罢,席地而坐的男人摘下眼镜,就着衣角小心的擦了擦已经碎裂的镜片,刚戴上却被一只脚狠狠地踩住后背,硬生生的趴在地上。借着月光,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脸。
这是一张东方面孔,看起来有四十岁出头,脸上的污浊与泥迹并不能掩盖他原本有些苍白的皮肤,头发凌乱的遍布灰尘,有些地方还被些许暗红色的污垢黏在了一起。他全身上下也许只有鼻梁上的眼镜能说明他的身份,一个不太明显的花体英文字母“S”小心的隐藏在镜框内侧。外人当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是业内却无人不知,这是古埃罗亚研究学会的英文标识,世界上拥有它的人并不多,而他则刚刚加入不久。
镜片碎裂的原因显然是被重击导致,他眼眶上的青紫还带着斑斑血迹,尽管浑身上下狼狈不堪,但那浓郁的书卷的气却并不因此而有所毁损,更不会影响这张脸应有的英俊,温文儒雅的气息依旧表露无遗,只是那已经分不出颜色的外衣和疲倦的神情,让他在狼狈之余更多了份憔悴与忧郁。
这一切不得不让人疑问,一个本该在研究室里为了一个新发现而欣喜雀跃的人,如今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身陷囹圄?
突然一声闷哼,空气微微荡漾了一下,像是来自大地喉咙深处的闷咳,紧随其后的是泥土坠落的密集声响,昆虫的鸣叫刹那间停息了,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偶尔的坠落声像是沉重的雨滴打落在地,所有的呼吸都小心翼翼像是在等待什么的降临。
“杨,你他妈的小声点。”一个急切的声音被刻意压低,他警觉的看看如常的四周,终于吐出口气,用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的英语道,“我可不想把脑袋放到绞刑架上。”
“你能让炸药安静吗?或者你来试试?”满是鄙夷的语气毫不掩饰的从身后的木屋里传出来,男人的声音很好听,字正腔圆的英语如果不是在这样的环境,简直让人想为他叫好,“司先生,接下来就看你的了。”随着话音的起落,帐篷里再次走出一个中年人,然而他手中的一个奇怪工具却让人不得不重新打量一切,它前端呈U型,后面有个木质把手,仔细一看便恍然大悟,它在中国有个特别的名字叫“洛阳铲”。
“你们这样做,是会受到惩罚的。”男低音显得激动却又很无奈,放在他后背的脚暂时收了回去,这才让他回过身,慢慢的从地上爬起,面对面的看着眼前和他拥有相同肤色的男人。
“惩罚?什么惩罚?你在说什么鬼话。”那个踩着他的大胡子笑了,“哦,伟大的法老,快来惩罚我!让我被金银财宝砸死的诅咒应验吧。哈哈……”他显得很兴奋,边说边做了个吐舌头,抹脖子的动作。
“司泠浩,别不识好歹。连埃罗亚人自己都不怕了,你一个外人装什么。”那男中音淡淡的开口,鄙夷的口气在看向大胡子时更透着股厌恶。他从后腰上掏出一把武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司泠浩的后脑,“快点,否则毙了你!下一步该怎么做,我相信你很清楚。事已至此,识时务者为俊杰,人死了可不能从头再活一遍,你以为那些刻在石头上的废话有多大用处!什么咒语,什么死而复生!呵呵,你还是省省吧,别以为自己看了几天书就什么都懂。你如果想逃出去,那就是作梦。”
司泠浩静静的挺直了身子,他握紧拳头不再说话,只是在经过那人身边时,用一种很奇特的眼神撇了他一眼,那是一种会让人觉得悲悯的神情,随即便大步走进低矮的木板房。
房子里空荡荡的,除了一张破床什么也没有,在床的旁边有个已经挖好的地洞,仔细一看你会发现床被移动过,那个洞原本应该在床下的,他想了一会儿便钻进洞里。
说实话从发现这地下的墓葬,到被这些人控制,司泠浩至今都没怎么回过神来,总觉得这一切像是一场梦,大喜大悲间仿佛已经完成人世的一切。也许正因如此,从被囚禁的那时起他就想好了,与其让这些盗墓贼肆意破坏,还不如就随着他们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保护这座隐蔽于世间的奇迹。摸出一个经自己改造后的罗盘和一个小小的笔记本,他嘴里咬着袖珍式手电筒,借着并不强的光线计算着、涂写着,本子里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据都是用一种奇特的语言记录的,他相信将来的某一天,一个流畅的翻阅者必定不会给这里带来灾难。
“哦,天啊。杨,外面为什么要种这么多棉花?”埃罗亚人烦躁的挥舞了一下,将飘过来的棉絮从眼前赶走,“就算种至少你也要找个品种好点的,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你懂什么。”男中音紧张的看着洞口有些不耐烦,手中握着一个绳子,“哈里特,你望好风。”
叫哈里特的大胡子不以为意的拿出枪咕哝了一句当地土语:“狡猾的中国人。”说着便走到土房外面,警惕的盯着一片漆黑的四周。
“杨文彬,你好歹也受过高等教育,博士的学位来之不易,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你应该很清楚!你在将自己送上绝路!你会毁了自己的。”爬出洞口的司泠浩紧紧地盯着眼前人,他控制不住地再次试图劝他改变主意。
“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将功成名就!”杨文彬看了他一眼,满眼嘲讽,“别拿你那套不入流的八股来污染我的耳朵,废话少说!”
“再向下大约十米就可以了,那里应该有个甬道……”司泠浩别过脸,艰难地开口。他必须要想个办法,阻止这疯狂的盗墓行为,因为脚下的这个墓葬是未知的,它会填补某些历史的空白。学术界安静得太久了,眼下这一切必将会让其颤抖,他理解杨文彬的急切却不敢苟同。就在焦急的档口,突然一股熟悉的震撼与战栗再次席卷全身,他体内似乎有某种东西在翻腾。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当他刚踏上埃罗亚的土地时,便有过一回这样的经历,只是来得快去得更快。而这次,却是越接近地下,震颤越强烈,狂躁的心跳甚至强烈到让他的呼吸都难以为继。
哈里特走进来,用胶皮绳将司泠浩绑好绑在一边,不去理会他红白交错的面色。杨文彬拿着洛阳铲就进了洞,他要亲自确定一遍。与其说他不完全相信司泠浩,倒不如说他不相信任何人,为了今天的一切他可是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从计划到落实,每一个细节,每个一点一滴他都费尽心机,绞尽脑汁,因此他不允许失败,更无法想象失败。仔细的分析着不同土层的土壤结构、颜色、密度和各种包含物,顺便通过洛阳铲碰撞地下发出的不同声音和手上的感觉,重复判断这个甬道是否真的存在。
四周再次恢复以往的安静,短促的虫鸣似乎在进行试探,逐渐变得嘹亮,偶尔有不知名的鸟儿猛然一惊,便扑棱棱地飞远了。司泠浩被紧紧地绑着,内心焦灼却又无可奈何,那震颤渐渐退去,他不由得用后脑狠狠地撞了几下木桩,现在要是能联系到外界多好,无论是谁,随便一个人就好。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他突然想到自己那个久未回去的家,还有自己的独生女儿。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家人都怎么样,他们是怨他的吧……想到这,他不由得叹了口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逐渐相信了父亲的话,也许是因为屡次应验的猜测?或是那时而闪现的感知?再或者是进入研究会的深入发现?总之这里面种种的原因,都指向自己那神秘的近似诡异的传承,它不仅带给了他名誉,同时也将他推向不可挽回的结局。如果这所谓的传承真的存在,那么就请求冥冥之中的定数,将此刻发生的一切不必借助语言和文字,传达给他的父亲吧。想到这,他略微有些安心。
祭司的血脉啊,但愿你能让远方的后代察觉这不可饶恕的夜晚。
司泠浩闭上眼睛开始默默的祈祷,就如同古埃罗亚的祭司在感应阿蒙神的旨意。南西、南西,我唯一的女儿,我的继承人,你感觉到了么?祭司的血脉正在沸腾,那流转千年的愿望已经压抑不住的要破堤而出,注定的一切终究逃不过命运的防线。我家族血脉的最后一位继承者啊,尽情的感受这跨越千年光阴的流动,静静的聆听祖先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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