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冯高被嫁祸(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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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回廊上,双手抱住头。

    素来平整的白色的长袍皱巴巴的。

    我明明隔他只有几步远,却像是隔了山,隔了海。

    《西厢记》里的唱词“人远天涯近”,而我与程淮时,人近天涯远。

    今夜的晚风,裹着张府花园姹紫嫣红的香气,裹着里间传来的血腥味,旖旎而惨烈。

    鹤鸣走过来,俯身道:“二爷,二少奶奶,方才府里来人说,老夫人晚膳过后一个时辰,忽然肠胃痛,将晚上吃的膳食全都吐了出来。”

    程淮时忙起了身:“有没有请大夫去瞧?”

    “三小姐命人请了大夫,瞧过了,开了方子,吃了药。但老夫人口中只是唤着二少奶奶。凭谁到跟前儿,都不中用。”

    我听了这话,兀地从失落的心绪中醒转,径自朝外头走去。

    老夫人上了年纪,本就有积年的胃疾,现下怄着孙小姐的事,一股子气憋闷在心里,越发不好了。

    我出了张府大门,上了马车,程淮时跟了上来。

    一路上,两两无话。

    回到府中,我急急奔向正院。老夫人的贴身丫鬟迎上来:“二少奶奶,您可回来了!”

    “大爷、大少奶奶呢?”

    “他们今儿宴席上吃醉了酒,已睡下了。老夫人说,不必喊他们。”

    门打开,我进去。老夫人躺在榻上,见了我,直喊道:“桑榆——”

    我熟稔地接过三小姐手中的药碗,将床头柜子上的雪花冰片糖捻了几片,搅入药中,喂老夫人喝下。尔后,轻轻地给她按着肚子。这是去岁冬日,老夫人犯胃疾时,我向扬州济世堂的一位大夫学来的手法。一向都是很见效的。

    果然,老夫人面色渐渐舒展。

    她眼中落下泪来:“桑榆,好孩子,自打你进门儿,做惯了这些事,我竟不习惯旁人了。也只有你,待我这老婆子无微不至。”

    “母亲哪里的话。儿媳自幼丧母,您待儿媳好,儿媳把您当作亲娘一样。”

    “老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啊,现在最后悔的,是当初听信玉珍的话,命人将你拦在门外,让你走偏门。最庆幸的,是给淮儿娶了你这么个媳妇。”

    她将我的手拉到心口。

    “桑榆啊,玉珍将孙小姐送去宫中,还是用了那么个腌臜法子,我怕,怕日后落了把柄在锦衣卫手中,程家要惹祸上身啊。沧时是个软耳根子,玉珍是个糊涂人。淮儿心里眼里,俱是公务。清儿是个闺阁女儿家。你一定要给程家掌着舵。无论如何,不能让家族败落。我有几句话说与你,你听着——”

    “您说。”

    “有句话,叫乐极生悲。我们家,祖祖辈辈,耕读之家。从太爷辈起,经商,从老爷辈起,从政。如今,荣华近百载。若果有一日,树倒猢狲散,枉费祖宗几世的操劳。徽州是咱们的祖根所在,趁着如今富贵,从柜上抽出钱款来,在徽州老家多多置买些田地。咱们出钱,办私塾,请先生,给幼童授课,惠及乡邻和远支族人。万不得已时,也好有个退路!子孙回家,读书务农。在乡邻间,博得好名声。咱们有难处时,人家才不会落井下石!”

    老夫人的话,字字珠玑。

    三小姐、我、程淮时,和满屋子的仆役们皆跪在地上。

    “桑榆,你应下。”

    我满腹心酸,道:“母亲,儿媳应下。明日就着人去办。”

    老夫人舒了口气。

    “你应下,我就放心了。”

    程淮时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愈发沉默了。

    老夫人看向他,道:“儿啊,我纵是有个三长两短,家中有桑榆操持,我也放心。”

    程淮时伏在老夫人身上,痛道:“母亲莫要说不吉利的话,母亲福寿绵长,长命百岁。”

    老夫人摆摆手:“寿数由天定。人呐,上了年岁,便把生死看得没那么重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吧。我乏了。”

    众人齐声道:“是。”

    走出门,我看着天上稀落的星辰,发了会子呆。

    程淮时跟在我身后。

    回了东院,梳洗毕,我躺在床榻上。

    他跟着上了床。

    灯熄了。

    他轻声道:“对不起。今日没能带你去吃山东菜。”

    我默不作声。

    睁着眼,看着红纱帐在晚风的吹拂下,飘来摆去。

    对不起什么呢?

    他也不过是真情的流露罢了。

    或许,连他自己也是不自知的。

    只是我,在他那撕心裂肺的悲痛中,恍然看到了他的另一面。他原来也有情不自禁的时候。他原来也有失去理智的时候。他原来不只是我面前那个进退有度、温和知礼的翩翩佳公子。

    “夫人,往后,莫要再说气话,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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