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忠良之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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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伏案沉浸在书卷之时,有人轻轻拍我的肩。

    是程淮时回来了。

    “怎么没点灯?”他轻声问。

    “我……”

    小音听见动静,进得房来,将灯点上。

    他瞧见我面有泪痕,问道:“夫人因何故伤感?是不是大嫂又欺负你了?我找她去——”

    我忙拉住他:“非因大嫂之故。是我自个儿,瞧着书上的忠臣英烈,感时伤怀。二爷不必在意。”

    他看了看我手中的书卷,道:“原来如此。夫人乃妇孺之身,有此情怀,属实难得。跟夫人说句体己话,为人臣子,要想有所作为,需将生死置之度外。做不出成绩来,庸庸碌碌,尸位素餐;做出成绩来么,惹人嫉恨。我如今在户部,做的事,与新政有关。朝中已有不少人,将我归为张大人的党羽。今日,吏部侍郎参了我一本,污我以天下之赋税,中饱私囊。”

    我担忧起来:“可有紧要?”

    他摇摇头:“张大人为我力辩,此事压了下来。但陛下将那奏章留下了。”

    他拿起桌上的笔,蘸了墨,在纸上写了八个字:知我罪我,惟其春秋。

    “夫人,无论前路有什么,我绝不会误国。”他指着我手中的书卷道:“哪怕如半洲先生一般,被当街斩首于西市,亦无所惧。”

    不知为何,听了他这句话,我眼皮兀地一跳,仿佛冥冥中有宿命的轮回。

    我伸手,掩住他的唇:“再不许说此不吉之语。”

    关于半洲先生、关于身世之谜,掖在了心口。

    日子如檐下的风,徐徐刮过。

    我依老夫人之言,着人在徽州祖茔之地置办了许多田亩地产。将田契、地契交予老夫人时,她却命我掌管着,说务必要藏好。

    她满是沟壑的面孔上,总有着拂不去的忧虑。尽管现时的程家,有高官,有皇眷,有商贾,富贵已极,满身荣华。

    到了六月的第二个旬日,我坐上马车,赶往仁智殿当值之际,冯高拦住我:“姊姊,有件大事告诉你。”

    “何事?”

    他压低声音,急急道:“我找到当年的班主了!”

    我一惊:“你确定吗?没认错?”

    “小时候,他常常打骂我,我如何能将他认错!他的一条腿不知因何故,跛了。杂技班子散了。他再也没做舞龙舞狮、江湖卖艺的营生。我从前竟是犯了轴,一直命人从走街串巷的杂技班子中找,故而没找到。他后面一直做买卖人口、拉皮条的丧阴德的营生。赚了钱,便去风月场所胡混。钱没了,继续坑蒙拐骗……我手下的一个档头在冀城花柳巷中捉住了他,将他带到京城来。我命人将他关押起来,还没来得及审问,恰万岁爷召我,我不得已离了会子,他竟被琼林书院的邹成带走了!”他粉面含怒,咬牙道。

    琼林书院,邹成,那日,我在张府花园的牡丹丛中,偷听到张大人提到过这个名字。他吩咐那报信的人一句话,我记忆深刻:告诉琼林书院的邹成,停止暗杀冯高的行动。

    冯高道:“邹成,是张太岳手下的头号得力杀手,武功了得。是我疏忽了。当时竟没有把他关进死牢!那帮子看守的废物,我剥了他们的皮才好。”

    我沉吟道:“会不会是旁人指使的,与张太岳无关?”

    “绝对不会。姊姊,你不了解那邹成,他脾气又臭又硬,且不为财物所动。除了张太岳,他不会听命于第二个人。”

    他将拳头紧紧握起来:“我早就发现张太岳这阵子不对劲,古怪得很。原来,他确是要与我过不去。”

    “豆芽——”我不由地唤了一声:“你先别恼,待姊姊去看看再说。你莫要贸然与张大人起冲突。”

    他似笑非笑:“万岁爷可是对我说了一句话,他想亲政了。张太岳把持朝政,乾纲独断,万岁爷如何亲政?我原本敬他忠正,不肯算计他。他倒是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我少不得要谋算谋算。”

    “豆芽,你别。”

    他看着我,那双眼啊,似深不见底的幽渊中,一束摇摇晃晃的光。

    “姊姊,我答应你,再等等。他若识趣,将人给我好好儿地送回来,我便罢了。他若执意与我作对。那便……”

    他伸手,抚了抚我月白纱袍上的绢花:“姊姊,你放心,纵火的人,自有灭火的本事。火势何时起,往哪处蔓延,在哪处止息,我心中有度。”

    说完,他便远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如云似雾。

    火一旦烧起来,他真的能把控吗?届时一片火海,谁能幸免呢?

    傍晚,从宫中出来,我径直去了张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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