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有了身孕(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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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把鹤年堂的大夫抓过来!”冯高喝命着一旁的番子。

    鹤年堂,大明永乐三年,由名士丁鹤年所建,取《淮南子》中“鹤寿千年,以极其游”之意。鹤年堂常年人流不息,其中不乏权贵王府中人往来。坐诊的大夫们忙碌异常。

    “厂公,鹤年堂的大夫若是不得空儿……”番子小心翼翼问道。

    “你是死人呐!我姊姊病了!”他吼道。

    “是。”番子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

    不一会子,番子带了一个白眉白须的老人来,由于跑得极快,那老人的药匣子都颠得开了盖。冯高将我安置在东厂的内室,我慢慢地平缓过来,但肠胃的恶心感并未消除,反而愈来愈重。

    老人为我把了脉,冯高紧张地看着他。

    看老人皱了皱眉,冯高手心一颤:“我姊姊如何了?有无大碍?”

    我轻轻拍拍他,示意他莫要慌。

    老人道:“这位夫人是否此前中过蜂毒?”

    “是。”我答道。

    老人点头:“毒液已清了多半,夫人身体底子好,无大碍。但,夫人现时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老朽担心,大人无事,小人儿受损呐。”

    冯高一时没有明白过来,问道:“什么大人小人,你只说,我姊姊可有要紧?”

    我慢慢咂摸出老人的意思来,几分惊,几分喜,几分不可置信:“您是说,我……”

    老人颔首道:“夫人有喜了。”

    “啊。”我轻叹一声,将手贴在腹上。这种感觉十分奇妙。我半生孤苦,而此时,在天地间,忽然有了一个与我血脉相连的人。

    转瞬,又问:“大夫,您说的受损,是指?这孩子能平安降世么?”

    老人郑重道:“我探夫人脉象,时急时弱,子息尚在,若好好将养,能平安落地。但有无残缺,就看天意了。我为夫人开几服药,尽力保全。”

    我怔怔道:“谢大夫。”

    老者走后许久,冯高才缓过神来。他盯着我的肚子,将手覆上去,又马上缩回,好像怕自己不知轻重,伤到了孩子。他抬头看我,狭长的眼中有天真的欢喜:“姊姊有孩子了。我也要有亲人了。”

    我一阵心酸。

    他已是无根之人,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他是如此赤诚、理所当然地,将我还未出世的孩子视为他的亲人。

    他站起身来宣布:“姊姊不要信老头子的胡吣。什么叫有无残缺看天意?姊姊是极好的人,孩儿也自然是极好的孩儿。有我护着姊姊,姊姊和孩儿什么事都不会有。姊姊,你信我就行了。”

    我莞尔道:“好,我信你。”

    “我要给姊姊的孩儿取个名儿——”他认真地想着。

    我道:“还早呢。按月份,要到明年春天出生了。且现在又不知是男是女。”

    他在屋子里来回转了几圈,道:“我想好了,叫豌豆。姊姊你叫我豆芽,孩儿叫豌豆,最是合适不过的。男儿女儿都能用。豌豆清甜,多子。姊姊将来定是子孙满堂的。”

    我不禁笑了起来:“行行行,依你。宋人有诗云‘豌豆斩新绿,樱桃烂熟红’,便叫豌豆。”

    他喜不自胜。

    豌豆斩新绿,樱桃烂熟红。一年春色过,大半雨声中。后来,我每每读到这首诗时,都掩卷覃思。今日的阳光,是那般晴好。这或许是一切宿命的起始。

    冯高扶起我,道:“姊姊想吃什么好吃的,我去弄。”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有那么贪嘴。”

    他想了想,道:“我去给姊姊做饼。我现在做饼可好了。再也不会炸糊了。”

    我拉住他:“别,姊姊现在闻不得油腻之物,等什么时候想吃了,再央你做。你把秦夫人,请出来,姊姊要带她走。”

    这个决定,是我想了好久的。若将秦夫人安置在别处,我怕日后再发生什么,他又将她捉走。在我身边,才安心。

    冯高犹豫着。

    我凝视着他:“你答应过姊姊的,便不能反悔。”

    他咬咬牙,朝一个番子摆摆手,那番子过来,他低声吩咐了几句。

    须臾,他向我道:“人,我送到姊姊的马车里去了。但姊姊答应我,不可将她放回扬州。我怕,到时候她若不明不白地死了,所有人都栽到我头上。届时,黄泥落在裤中,不是屎,也成了屎。”

    我推了他一把:“尽混说!姊姊答应你便是。”

    他忙道:“姊姊你站稳,别磕着碰着了。弄坏了豌豆,我可是要恼的。”

    我出得东厂,上了马车,果见秦夫人在里头。

    她的面孔还是那样皎洁,那样美。因大伤初愈,比从前添几分苍白,乍然望去,像张府园中苍穹之下的白牡丹。

    她虚弱地半倚着,礼数仍是周至,见了我,欲行大礼相谢。

    我扶住她:“您莫要客气。明旭少爷古道热肠,助程家良多,晚辈应当为您尽力。”

    一路上,我与她说着话。

    她是个极温柔、随和的人,因秦明旭常在她面前提我之故,她待我又比旁人多几分亲近。

    她几度想问起张大人,又难以开口。我知她心意,道:“张大人很是挂念您。他的病较之从前略好些,您放心。”

    她点点头,忽然道:“桑榆,你认识那东厂厂公么?”

    我点头。

    她思忖着:“不知我是否糊涂了,瞧着那厂公,总像是年轻的时候,在哪里见过一样。有种很特别的感觉。”

    我竭力咽下即将出口的话,微笑道:“天下好模样的人,总或有一两分相似。不足为奇。”

    她低下头。

    回到程府,将秦夫人安置在东院的西厢房,并着人去告知秦明旭,好让他放心。

    我去正院向老夫人回禀了有孕之事。

    老夫人不断地捻着佛珠,直唤阿弥陀佛。一边扶着丫鬟到老爷画像前上香,一边喃喃道:“菩萨保佑,祖宗保佑,桑榆怀得血脉,我程家人丁兴旺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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