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程府的危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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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人听了这句话,没有惊诧,没有震怒,他平静地抚平衣角,正了正头上的乌纱帽。

    中秋的月啊,金黄而丰腴。

    这个万家团圆的日子,他的亲生儿子冯高,带大队人马包围了他的府邸。

    月光照在他的长须上,分外惨淡。

    他挥手吩咐仆役,道:“传我的话,阖家大小,静待屋中,莫要出门。我出去迎客。”

    “是。”仆役哆哆嗦嗦地去了。

    张府大门打开——

    冯高手握拂尘,站在门外,他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悠悠道:“首辅大人,打扰了。”

    张大人看着他,目光中有几分无奈,几分爱怜。这样的目光,是冯高所不明的。

    “冯厂公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冯高抿了抿嘴角,将拂尘一挥:“万岁今儿晚上收到密报,税收出了问题。有人巧立名目,让江南两县的百姓多出了十数的赋税。当地的百姓为了凑够数目,走投无路,卖儿鬻女。更有甚者,被苛税所逼,齐齐投河自尽。民怨沸腾。现时,那两县的知县已然招供,此举乃是受朝中要人指使所为。并,多征的赋税,并非纳入国库,而是由户部侍郎做假账,流入私囊。人证物证俱在——”

    他顿了顿,朝上拱了拱手,继续道:“万岁听得禀报,失声痛哭,跪在先帝灵前,到这会子还未曾起来。若是旁人,圣旨当时就下了,满门抄斩都不为过。万岁说了,尊府不比别家,首辅大人更与旁人不同。古人云,天地君亲师。首辅大人是万岁的师长,教授万岁圣贤书十余载,师恩滔滔。万岁语与众人,‘务必查清此事,勿让朕师蒙冤’。故而,命微臣来跟首辅大人说一声,往后的日子,大人就不必出门、也不必上朝了。直到案子查清为止。”

    张大人笑了笑:“万岁的意思,是要将本官幽禁吗?”

    张大人在朝中名望了得。振臂一挥,追随者众。

    若张大人联络门生故旧,朝堂势必动荡。

    将张大人幽禁在府,实则是断了张大人与外界的联系。

    冯高挥了挥拂尘:“呔,首辅大人说的是哪里的话?万岁顾念与首辅大人的情分,一片袒护大人之意呢。”

    他似等着张大人说出什么反驳之语,一边觑着他,一边将右手掩在身后,指着那群东厂的高手。

    他的手只要一动,那群人马上便会扑过来。

    这时,张大人却轻声说了句:“你今晚上吃月饼了不曾?”

    冯高一愣,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曾吃。”

    张大人柔和道:“要吃的。月饼是团圆之意。好兆头。你爱吃豆沙的,还是果泥的?”

    门后的我,听到这句话,眼泪霎时掉下来。

    冯高轻咳了两声:“咱家不爱吃月饼。”

    “在湖广荆州,过中秋的时候,长辈要给孩子吃糯米糍粑。你知道什么是糯米糍粑吗?将糯米蒸熟,放在石槽了,拿芦竹捣成泥状……”

    他沉浸地说着,冯高打断他:“首辅大人,咱家是北人,不吃这等南人食。”

    “北人……”张大人回过神来:“还是要尝一下的,机会不多了。我府上的厨子便做得很好,我去让人给你端一碗来……”

    “首辅大人不必了!”冯高打断他,面露尴尬。

    威震朝堂的张太岳,什么时候对东厂这般讨好了?竟想着用一碗糯米糍粑“贿赂”厂公?

    “首辅大人,应遵了万岁的口谕才是。”

    闻听他不肯吃糯米糍粑,张大人满脸失落。

    “哦,口谕……本官遵。你跟万岁说,有罪本官一人担便好,莫累及户部侍郎。他年轻,不知事,不过是听命于本官罢了。”张大人道。

    冯高显然没想到,这趟差办得如此顺利。

    忠烈如张首辅,不应是做一番抵抗才对吗?

    他做好了万全之策,却是这般。

    他看着张大人。

    张大人已转身回府,望着天地间一片银辉,喃喃道:“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冯高转身。

    我欲上前唤他,遂了张大人的愿,进府吃一碗糯米糍粑。

    张大人却死死拉住我。

    他的手苍劲有力。

    他向我摇摇头。

    我不作声。

    在门后看着冯高上了马。

    东厂的高手们没有走,三步一人,如铁桶般,将张府围得死死的。

    他回了后院,没有进书房,坐在石阶上,命管家端来糯米糍粑。

    “桑榆,你吃一块儿。”

    他对月嗟吁:“先帝临终前,执臣手,曰,‘朕本待与先生共图国事,不幸中道而别,烦先生将诏付与太子,令勿以为常言,凡事望先生教之!先生当世英才,太子年幼,望先生好生教养,不负天下望。’多年来,臣未敢不尽股肱之力,尽忠贞之节,继之以死乎!肝脑涂地,报先帝知遇之恩!先帝啊……”

    我坐在他身边,拿起一块糍粑,咬了一口,哭了起来。

    他如慈父般,轻轻拍了拍我,道:“桑榆,别怕。万岁是我一手带大,总要顾两分情面。我有先帝所赐如意结一枚,你带回去,给淮时,嘱他贴身放着。万不得已时,望如意结能救他一命!”

    “大人——”我靠在他肩上。

    “我老啦,一身的病,早早晚晚有一死。淮时还年轻。是我带他踏入新政这条路的。他实不该死……冯高,是我的孩子,我有法子保他无虞。淮时也不能有事。你们这些后辈,都好好儿地活着,我这把老骨头,入了棺材也安心……”

    “大人,您休要这样说……您不会死,陛下现时只是幽禁您,事情还有转圜……”

    他笑着,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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