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弱点(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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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露白的酒气,就好像浓雾,白茫茫的一片,在酒桌、屋内来来回回,冉冉升腾,慢慢下降,浮来飘去,扑朔迷离。

    浓雾将冯高包围成一座孤岛。

    他拉住那个女人。

    “你去哪里?”他问道。

    那女人并不作声。

    “姊姊,你去哪里?”他又问了一遍。

    那个女人离他越来越远。

    他踉跄着,追了上去。

    走了几步,被门槛所绊,那女人回头,连忙扶起他。

    她身上有他熟悉的草青气,她的掌心有他熟悉的茧子。

    他怔怔然落下泪来。

    “姊姊,你是不是也不愿再与我亲近了。对不起。姊姊,我不该总是去找你,我不该总是自以为是地对你好。我一定做错了很多事,让你不理我。我只是想守着你,守着豌豆。可我知道我没有资格。”

    他摊开手掌,将面孔埋进掌心中,语无伦次。

    那女子望着他,她早几天就听说今夜府里宴请一位宫中的大人物,可是,她没有想到,她无意中来酒宴上给郑泰送玛瑙碟,会遇上这样的一幕。所谓的大人物,原来是个俊美到极致的年轻男子,他失控地对着她哭泣,口中说出的话,就像冬日黄昏的乡野中湿漉漉的炊烟。

    这哪里是什么大人物啊,他分明是一个失去了最重要东西的孩子,胆怯,心碎,自责。

    郑泰见状,忙呵斥道:“柠月,愣着做甚!还不将厂公大人搀到席上坐好!”

    柠月,是郑泰前番新纳的第九房妾室。本来,郑府的九姨娘该是祝桑榆。抢亲事件发生后,他吃了瘪,心里气不过,命手下人四处找寻与祝桑榆相类的女子。后来,终于在一条南船曲乐班子找到了眉眼酷似祝桑榆的卖唱女柠月。柠月过门后,郑泰故意给她穿着与祝桑榆一样的衣裳、戴着与祝桑榆一样的钗环。求而不得的占有欲,在这样的真真假假中,得到了报复性的补偿。

    但,郑泰没有想到,冷面冷心、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冯高,会在看到柠月时,如此失态。他脑海中好像驱进来一辆马车,车轮疾速地转着。

    柠月听了郑泰的话,俯身,谦卑道:“厂公大人,请——”

    冯高凝视着她,猛地摇摇头。

    他深深的醉意,似乎被一瓢凉水兜头泼醒。

    她不是姊姊。

    姊姊不会这样同他说话。

    她不过是一个很像姊姊的人罢了。

    冯高低着头,重新踱回席间。他淡淡向郑泰说了句:“国舅爷府上的秋露白,当真是好酒。”

    郑泰笑着拱手道:“厂公大人不拘喜欢我这府里的什么物件,都是那物件的福气。”

    他向柠月挥手道:“厂公大人既与你有缘分,你便坐到厂公大人身边,陪着厂公大人饮酒。”

    柠月低头道:“是。”

    她走到冯高身边。

    冯高皱眉道:“不必了。”

    郑泰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向柠月道:“皆因你,扰了酒桌上的兴致,你跪到檐下去!”

    “是。”柠月平静地点头,走到檐下,木然地跪着。

    郑泰道:“咱们接着喝,接着喝,琴师,接着弹。柠月,唱曲。”

    众人齐齐举杯,仿佛方才那一幕未曾出现过。

    冬日,夜里凉,跪在檐下,浸了寒气,柠月看着冯高。

    她和着琴师的曲子,唱了首小曲。

    “说东昌,城墙九里半,四门四关厢,东昌是个好地方。杏仁槐米黄花菜,年年外运下苏杭。阿娘给儿缝衣裳,送儿去远方。小儿郎,得了功名,娘欢喜。不得功名,阿娘也盼你早回乡。早回乡。要什么荣归故里,要什么锦带华裳,小儿郎,小儿郎,莫认他乡是故乡,莫让阿娘愁断肠……”

    她唱得很轻,很慢。

    温柔似水。

    曲乐班子,走南闯北,南腔北调,都是会的。她听郑泰说,他是东昌府人,她便唱了这首东昌调。

    冯高抿了口酒。

    郑泰道:“厂公大人是陛下跟前儿极信赖的人,家姐在陛下跟前儿服侍,咱们,本该是自己人。厂公大人,你说这话,对不对?”

    冯高笑了笑,不作声。

    郑泰见他没有反驳,试探道:“因平宁长公主的那桩事,厂公大人与家姐有点子误会,家姐十分懊恼。家姐素来敬厂公大人勤勉忠君,厂公大人似乎会错了意……”

    一旁沉默的国丈,捋了捋须。

    郑泰起身,亲自给冯高倒了杯酒,转了话头,道:“厂公大人跟朝中那些酸腐文人,本不是一个路子。那些人成天叫喊着忠国,可厂公大人应该知道,忠君比忠国要紧。无君,便无天下。君王之意,没有人能比厂公大人更明白。一年前,陛下在承乾宫说了什么,厂公大人可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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