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茶园（2 / 2）

李旺看见前方烟雨朦胧点点清晰的翠绿，忙对马车内的周纾道：“小娘子，茶亭茶山到了。”

马车停下，李旺顾不得被雨水打湿的衣裳下摆，急急忙忙地便跳下来，撑着油纸伞便绕到马车后。不过他来迟了步，周纾早已经下了马车，她头戴斗笠，披着件蓑衣，撑着油纸伞，目的明确地往茶园走去。

道路泥泞，水洼众多，周纾所过之处皆溅起了泥水，原本干净的鹤氅很快便出现了点点污渍。然而鹤氅的主人并未在意这些，她不疾不徐地走着，渐渐地便与春风细雨融为体。

李旺看见追上去的丫头朱珠，脸上露出了丝献媚不成的尴尬。不过到底是熟悉了周纾的性子的人，他很擅长化解自己的尴尬，便将油纸伞给了车夫，关怀道：“你在此等候，只有蓑衣是不够的，多撑把伞。”

车夫受宠若惊：“多谢李管事！”

李旺感觉到没有了伞后，偶尔有雨水顺着蓑衣的缝隙浸透了衣衫，只是考虑到自己要塑造的形象，他还是忍住了湿漉漉的衣衫接触肌肤后的不适，忙不迭地向周纾追去。

周纾的速度有些快，李旺跟的辛苦，却也明白她此时的心情：

周家原本只有两座小茶园，年所产出的茶叶连大茶园户年产的成都不到，在信州茶园户只能排末位。这些年周家又陆陆续续地买下了不少茶园、茶山，大的三十亩，小的也有五亩。

最大的茶园是三年前周纾做主，摒弃以往收购别处茶园的方针策略，改为自家栽种培植茶园后置办的，便是眼前的这座原本是山坡地的茶园——茶亭茶山。

株茶树从种植到初次采收，怎么也得三年。周纾经营这座茶园三年，眼瞧着三月便可以采摘茶叶了，便遇到了去年冬天的那场大旱。即使这会儿下了雨，可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事关周家接下来年的营收，周纾自是十分重视。

——

茶亭茶山选的地方是山坡地，坡不陡，周围都是山林，人烟稀少，故而只用篱笆将其围起来，防止有人闯入。

入口之处用些竹木简单地搭起了扇门，此时门大开着，可看见茶树行间忙碌的身影。

茶园的监工看见周纾出现，便赶来向她汇报茶园的情况：“池塘的水满了，两日前小娘子让挖的新池子也挖好了，即便接下来个月不下雨，也不用再愁了。”

李旺着急得跳脚：“呸，胡说道什么呢？什么接下来个月不会下雨？接下来必定会下雨！”

监工反应过来，恨不得拍烂自己的嘴：“小的说错话了，来年必定风调雨顺，茶树也会欣欣向荣……”

周纾不介意他的话，但是也没功夫听他的好话，她随手摘下片茶树叶子，见它的颜色颇为青翠、叶子硬脆，并无先前的枯萎状，那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得以安定下来。

她上回来这儿是五日前李管事与她说水不够灌溉全部茶树的时候，那会儿已经有不少茶树呈现了枯萎的状态。虽然她果断地放弃了部分边缘地带的茶树，将水、肥料集给了这些位置较好的茶树，可这些茶树的生长情况依旧不是很好。

眼下只是场雨，这些茶树便又重新焕发了生机，这让她看到了希望。

想到那些被她放弃的茶树，她带着丝遗憾地往那边走去。

——

连续下了三日的雨渐渐停了，曾经笼罩在信州上空的乌云像是被雨水洗涤过般，变成了朵朵白云。清风拂来，满园茶叶似乎散发着独属于它的清香。

株株理应出现颓势的茶树此时郁郁葱葱地出现在她面前，青翠嫩绿、挂着点点雨珠的茶叶似在诉说它的生机盎然。

周纾也未曾想到本已被她放弃、无人打理的这些茶树居然能顽强地活下来，而且生长的势头点也不比别的茶树差。

“我就说这场雨是吉兆，瞧，这些茶树都还好好的呢！”李旺也欣喜得很。

周纾正待说什么，不远处的篱笆突然倒了块，几只黑白花小猪从那儿横冲直撞地跑了进来，然后对着矮丛的茶叶啃了下去。

周纾等人都被这突然的幕给吓到了，李旺回过神后，便跑去喊人：“你们几个快过来，有猪闯进来了！”

附近的几个雇工还以为有野猪闯入，抓着锄头、扁担就冲了过来，直到他们看见了那几只背上印着花的花白小猪，顿时就蔫了：“这、这是祁家的猪，我们不敢动它们呀！”

李旺神色僵，然后看向周纾。

周纾的细眉微皱，目光落在远处被层林掩映，只露出院墙隅的宅邸处，道：“祁家的猪怎么会在这儿？”

茶园的监工小心翼翼地道：“听闻四日前祁四郎到这儿踏青，在自家的林子里不小心碰见了野猪，被追赶的野猪吓晕了，昏睡了整日才醒过来。”

李旺问：“那这跟这些猪有何关系？”

“祁家安人心疼孙儿，本打算让人将林子里的野猪赶尽杀绝，分食猪肉，岂料醒来后的祁四郎说野味吃了无益反倒有害，倒不如吃饲养的家猪。于是祁家安人就让人买了些饲养的猪回来……便是这些猪了。”

说完，他悄悄地看了眼沉默的周纾。

周纾眉头微蹙，她言不发的看着正在糟蹋自家茶叶的小猪，面上波澜不惊。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又经过了怎样的思想斗争，只听见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将这些猪送回去，再让人重新修补好篱笆……这侧的篱笆再修坚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