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天光已亮(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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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来吴漾

这就叫我疑惑了“他身子骨不是挺硬朗的吗,怎么这个季节也会染上风寒”

“前天夜里陛下心情不好,去湖心亭坐到天亮,被湖风吹着了。”

我停下脚步,怔怔抬眸“哪个湖心亭”

苏得意正要回答,却不知为何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下去,含糊道“宫里好几座湖心亭,老奴也不太清楚陛下去的是哪一个,他没带人过去,到了清晨也是自己回来的。陛下不讲,我们做下人的也不好问。”

我知道苏得意不想说,我自己也不是很想知道关于湖心亭的任何事情,就摆手跟他一块逃避道“行吧。”

又来到姜初照的成安殿,我照例有些忐忑,尤其是到了他的床边,更有如临深渊之感。我再次告诉自己这儿的东西能不碰就不碰,能站着就不要坐着。

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注视了一会儿这条傻狗,发现他哪怕是睡着却依然紧皱着眉头,似是还沉浸在噩梦里。眼风扫过他床边雕花方几上的汤药,不由惊讶“怎么还是满的,这是一点也没喝”

苏得意满脸愁容,不知如何回答,求助地看向林果儿,果儿便上前替他回道“禀太后,陛下说不想吃药。”

“为什么不吃”我越来越觉得他脾气古怪,二十岁了竟然还耍小性子,“不吃怎么能好”

林果儿小心翼翼地看我,声音也压低了许多,像是怕我生气“陛下说”

见她久不往下讲,我就安抚道“他说什么,你尽管讲,哀家不生气。”

她就凑近了一些,斟酌着开口“陛下好像吃醋了呢。”

我愕然“啥”

“昨夜里陛下盼着太后过来,可太后选了一天美人实在辛苦,回去就睡了。陛下没等来太后,于是很难过,说太后只想着儿媳们,从来不想儿子。”

“哀家选妃也是为了他好,他这厢吃哪门子醋,”我想踹他一脚,可看到他躺在床上这可怜样儿就不忍心了,委屈地辩解道,“哀家怎么没想他,不是还让苏公公把小狗点心给他带回来了吗。”

苏得意赶紧把方几上的点心盒子打开,神情比自证清白还要认真“太后明鉴,陛下一口也没吃。”

我又困惑了“为什么不吃”

林果儿就说“陛下很伤心,他说太后少时,即便是给街头傻狗喂东西都是用手捧着,现下到了自己儿子这儿,就让别人送过来。陛下觉得太后对他不上心呢。”

我被这话气得牙痒。

这龟儿子怎么这般难伺候,这后娘怎么这般难当。

唯有他把自己和傻狗做比照,让哀家有些许慰藉,并想称赞他目光精准,见解独到。

“陛下到了丑时才睡下,就是在等太后过来,”苏得意说到这里都快哭了,“奴婢们都劝他早点休息,但是他就坐在门口等。”

我有些茫然。

听到这话,脑海里好像真的浮现出他坐在门口等我过来的场景,场景里的他瞧上去好像真的有些孤单。

“陛下临歇息前,还嘱咐林果儿,让她早点回去侍奉太后。陛下说太后喜欢果儿,看到她心情会好。”

苏得意说着,果儿便在旁边跟着点头“苏公公说的没错,陛下很是惦记太后呢,怕别人照顾不好您。”

这狗倒是也没有太傻,他还知道哀家喜欢果儿小可爱。

“对了,”苏得意突然想起来什么事儿,小心翼翼地说,“陛下还把风筝给修好了。”

我抬眸看他“修风筝”

苏得意很是上道,赶紧做了个请的姿势,并迅速头前带路,一路把我领到了姜初照的书房。

定身往阳光灿烂的窗户上指了指,介绍道“太后请看,这就是那天被余家小姐踩断的风筝,陛下修了三天,终于给还原了本来模样。”

“怎么挂窗户前了,还挂那么高,哀家都看不清。”我有些不满。

上道的苏得意赶紧搬来矮凳,也不擦汗也不流泪了,一边踩上去取风筝,一边难掩兴奋地给我解释“陛下说这儿阳光好又暖和,每日都可以晒一晒,对身体不,对风筝好呢。挂这么高是因为,陛下觉得风筝就应该高一些,看着会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实话讲,这一刻,哀家有些被姜傻狗这天真的说辞给打动了。他对这小乌龟的安排,让我莫名觉得很好,很妥帖。

这么欣慰着,苏得意已经把风筝送到了我手边“太后请看。”

我翻过来,发现风筝上的竹骨都重新换过了,风筝背面被竹篾划开留下的断裂处,也用精致的银箔给糊住了,且严丝合缝糊得格外仔细,是以从正面看,几乎瞧不出来这风筝是坏的。

乌龟壳更绿更亮了一些,用手一摸,才知道外层涂了薄薄的蜡衣,这蜡衣很妙,除却让风筝不褪色以外,还有个好处是下雨天也淋不湿,掉水里也泡不坏。

唯独不能叫我看明白的,依旧是乌龟壳上那几个朱笔写的符号“陛下为何要在上面画符,是要给这乌龟超度”

这话把苏得意吓坏了,他赶紧跪下来“太后别乱用词呀小乌龟好着呢”

瞧他这没出息的样子。

我道“别动不动就跪,又没人要砍你头,起来回话。”

苏得意又爬起来,轻声轻气地给我讲“回太后,这不是符,这是西疆那边的古文字,西疆的寺庙都用这种文字给亲友祈福,陛下写了三个字,是”

我这厢巴巴地等着他的下文呢,他却又吞吐不语了,我只得瞪起眼来吓唬他“不说哀家就去陛下面前,跟他讲这是只过世的小乌龟,哪怕重新糊住都不行,它死挺了。”

苏得意被我这话吓得一哆嗦,赶紧道“那太后答应老奴,听到之后别生气行吗”

我点头“不气。”

“这三个字,分别是,”他耷拉着唇角,委屈到掉泪,从上往下一一指着念下来,“乔,不,烦。”

“啥玩意儿”

“乔不烦,”苏得意颔首抬眸,望着我,怯生生地重复了一遍,并解释了最后一个字,“厌烦的烦。”

我“”

娘的。

他骂哀家是乌龟

还是用哀家看不懂的字骂

等到姜初照醒过来已是晌午,我坐在上次来时坐过的那个绣墩上,一边百无聊赖地欣赏这龟儿子的美貌,一边思索这个绣墩为何还存在于世上。

他睁开眼,看了看我,又闭上眼睛,如此反复了三遭,才撑着身子坐起来,瞪大了眼睛恍然道“乔不厌,你真的来了”

可能确实傻了,竟然直呼他母后的大名。

“哀家怕自己再不来,吾儿又要说哀家只惦记儿媳,不惦记儿子。”

他听到我说的话,眼神便黯淡了下去“等朕很久了吗”

我慈祥地端过热了五遍的汤药,“这药也等陛下很久了,你快起来把它灌了吧。”

他却兀自盯着我的脸,没有接过去的任何打算,甚至沉默思索了半晌后,扯出天真无邪且不甚要脸的笑容说“朕从小喝药,都是别人用勺子喂到嘴边的,实在不知该怎么灌。”

好一个实在不知该怎么灌。

若我和他不是少年相识也就罢了,偏偏我打小就认识他,见过他骑马之后、射箭结束、摸鱼上岸、撵狗归来,抱着水囊仰头痛饮的粗犷场面,有时甚至灌得太厉害,水都顺着唇角流到脖子里。

正打算提醒他一下,但话到嘴边却觉得有些不妥。

毕竟哀家跟他一起长大,说到他的少年事就得提到哀家的少年事,况且,他在摸鱼撵狗的时候,本太后也是兴高采烈并参与其中的。

他这是要拉着哀家共沉沦。

姜初照显然知道我在顾虑什么,于是拿捏着委屈又可怜的腔调,行蹬鼻子上脸之事,肆意补充道“吃药之前,都有人提前准备好蜜饯糕点之类的,喂朕吃完药,会亲手把蜜饯糕点填进朕的嘴里。”

他想的真美呀。

我扯了扯唇角,把药放回方几上,作起身状“苏得意,没听见陛下说什么吗,怎么还不过来伺候。”

姜傻狗懵住了。

反应过来后,一边揪住我的衣袖不让我动弹,一边摸过方几上的汤药仰头饮尽,全程用时不过三秒。

“苏得意,你们别过来,”他吩咐了这句,便看着我,终于不装了,语气也恢复了正常,甚至能听出因为生病难受而出现的低沉沙哑,“母后,你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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