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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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不管姜杏之怎么缩小自己在伞底的范围,没一会儿大部分的伞又都到她头上了。

姜杏之没办法,只能尽量往中间靠。

穿过杏花林,红白相间的花瓣随着风雨纷纷飘落,落入积了雨水的土壤中。

“等雨停了,来摘杏花”陆修元声音富有弹性,因是问她,尾音上扬,像是带了勾子一般。

撩人心弦,姜杏之神思飘飘,耳朵发热“要的、要的。”

迫不及待地给他建议“杏花味苦,做杏花饼是好吃的。”

“花败后,六七月份可以来吃杏子了。”陆修元最后几个字咬得重。

姜杏之忽然觉得后背从尾椎骨窜出一丝凉意,探手摸摸,只摸到了一片雨水,以为是有水珠渗透进去了。

没听到回答,陆修元眼底蓄起笑意,又问“不喜欢吃杏子”

“喜欢吃甜的,酸杏子不喜欢。”姜杏之不好意思地说。

“这是自然,甜杏子好吃啊”

陆修元声音含笑,似乎只是在单纯地感叹杏子。

姜杏之暗自记下,元蕴道长爱食甜杏。

眸子灵巧地转了转,回味方才的对话,眼睛一亮,鼓起勇气试探地问“道长方才是在邀我以后来吃杏子吗”

“嗯,一起吃。”陆修元笑得如沐春风。

姜杏之心脏扑通扑通乱跳,毫无章法。

直到踏上回廊,心跳才恢复正常。

陆修元待姜杏之站稳,松开握着她手臂的手掌。

彬彬有礼,一丝毫的冒犯她都不曾感受到。

可那股力量消失,姜杏之手臂微沉,心脏也跟着往下坠,陡然有种失落的感觉。

子晋一直站在廊下候着,见雨伞往姜六姑娘身上倾斜,忍住跑过去的冲动。

上前接伞时又看见陆修元胸口湿了一大块,袍摆处更是沾着污泥,抿抿唇,他们主子平日里是最爱洁的一个人了。

子晋忍不住鼓起面颊,生气。

姜杏之浑然不知他的心思,站在陆修元身后先解了斗笠,除蓑衣之余,还朝他打招呼。

子晋严肃的小脸有些绷不住,也担心不理她会挨主子骂,嘴角扯了扯。

姜杏之觉得他甚是好玩,偷偷笑了笑。

陆修元余光看见她们两个的小动作,弯起唇角目光柔和,脚步微重故意弄出动静。

姜杏之回神,把蓑衣递给阿渔,跟上去,望着他的背影,眨眨眼,忽然觉得很熟悉

一边想着一边微提裙摆迈进屋门。

“哒”

姜杏之顿住了脚步,低头一瞧,地板上已经印上了个泥鞋印,慢吞吞地收回细腿。

尴尬得厉害,哪里还有心思想什么背影。

回头望了一眼,从石阶到门槛,印了一串儿的泥脚印,甚至还带着踩烂了的花瓣,一大一小,有元蕴道长的,更多的是她的。

再看看屋内光滑干净的地板,姜杏之眼前一黑,窘迫地往后倒退了一小步,元蕴道长是主人,自然可以无所顾忌的进屋。

可这儿不是她家,不可能有她换的绣鞋和绫袜。

而且她又是来做客的,总不好意思弄脏地板。

僵在原地,有斗笠蓑衣挡着,她身上很干净,小手拨弄裙子,试图用层层叠叠的裙摆遮住沾满污泥的木屐。

身后忽然没了动静,陆修元转身正巧看见她欲盖弥彰,小心局促地动作。

姜杏之脱了蓑衣整个人都小了一圈,陆修元暗叹一声,牵住她的胳膊,施巧力把她拉进了屋。

“哒哒哒”脚步声一阵儿凌乱。

姜杏之嫩白的娇面急得通红,清澄的眼睛竟含着一丝央求。

小姑娘看着软和没有脾气,骨子里却带着倔强。

陆修元想让她不用这么拘谨,可又知道急不来。

“那你就在门口站着”陆修元垂眸看她。

姜杏之点点头。

陆修元蓦地笑了。

被她气笑的。

陆修元看着她的脚,不仅木屐沾着泥,她绫袜上都溅到了泥星,也不知脚没有没有湿。

若不问她,估计她也不会说,只会忍着。

姜杏之茫然地看着他转身独自往左边楼梯走去,看着他上了楼,消失了身影,

低下小脑袋,脚趾头在袜内不安地动了动。

很快又传来动静,姜杏之抬头,只见他手里捧着托盘徐徐下楼,姿态优雅。

陆修元“这双木屐我穿过一次,绫袜是子晋新裁的,没穿过。”

姜杏之忙摆摆手“这怎么可以”

“嫌弃”陆修元扬眉,意味不明。

明明他眸子还是温和的,可姜杏之却从中听出一丝异样,但她心思浅,没有深想,心中寻思她怎么可能嫌弃呢

为避免误会,慌张地解释“怎么会,不嫌弃的。”

“那便拿好。”

姜杏之手忙脚乱地捧着托盘。

等了半响,还是没有一点儿行动,陆修元心思一动,又去给她拿了一张椅子摆到门口,背过身不看她了。

元蕴道长考虑得贴心又周到,姜杏之觉得她要再拒绝就不识好歹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刻意压抑住的急促喘息声和细小的铃铛声传入陆修元耳朵。

陆修元眼底晦暗,望着不远处墨竹长瓶,转移注意力。

姜杏之弯着腰脱去脏袜,用还干净的袜口擦擦脚,穿上陆修元拿给她的新袜,犹豫片刻没把小铃铛放出来,绑好绫袜的系带。

她脚小和岁男孩的脚差不多大,穿着正正好,只是

姜杏之手指轻抚袜口绣着的喜上眉梢纹样,没想到子晋这样的性格喜欢如此喜庆的纹样。

踩上陆修元的木屐,空荡荡的,大了许多,姜杏之得要用脚背绷着才能不让它掉落。

不过这样已经很好啦至少干净了。

姜杏之弯腰弯久了,面庞充血,刚要直腰却瞥见陆修元依旧还穿着那件脏了的道袍。

他一直忙着照顾她,都没来得及收拾自己。

姜杏之趿拉着木屐,挪过去,小手戳一戳他的肩膀“道长,你也去更衣吧”

乖巧的模样,陆修元不经莞尔。

指指临窗而置的矮塌“你去坐,等我一会儿。”

说完看她往矮塌走,才不急不缓地上了楼。

姜杏之到矮塌边,脱了木屐,上塌跪坐在小案几后,湘裙遮住小脚。

案几上的香炉冒着袅袅青烟,味道十分好闻,有些像元蕴道长身上的味道,清冽干净。

明瓦封的窗户,朦朦胧胧地透着光亮,雨水打在窗户上顺着瓦片淌下,雨势貌似更大了,天色也更暗了。

教人辨不清此时是黑夜还是白日。

这连绵的雨声,姜杏之都快觉得这场大雨,怕是永远都停不下来了。

听了会儿雨声,姜杏之一人待在宽敞的厅内也无聊,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虽然她是个没见识的姑娘,但也看得出此处摆件装饰虽不多,但物件儿都是极好的,布置得清贵干净又十分雅致。

外祖父清廉了一辈子,屋内自然是没这么好的物件的,便是西宁侯府老太太屋里的东西都比不上这里。

就说那稳坐高架上的青釉瓷瓶,这颜色难烧制,上头还刻着牡丹花纹清秀典雅,精致莹润。

有回在老太太屋里也看过一次这般的瓷瓶,远没这只颜色好看。

老太太让她们瞧了瞧,又放入盒中收了起来。

那是去年在外任官的二伯送的年礼,只有这一只瓷瓶,再也没有旁的节礼,按照老太太的性子,能如此满意,想必是很值钱的。

姜月桐定亲后,有好几回被她撞见,她向老太太撒娇,想让老太太把瓷瓶送给她做压箱底的嫁妆,不过都被老太太搪塞过去了。

姜杏之叹了口气,元蕴道长果然是自己养不起的人物。

这次陆修元在楼上待得久了些。

稳重的脚步声响起,姜杏之仰头瞧去。

陆修元换了件素白道袍依旧斯文儒雅,放量大的宽袖笼在他精致的手腕处,窄腰长腿,姜杏之多看了两眼,才移开目光,耳尖泛红,偷偷为自己方才大胆的想法害羞。

“喜欢那只瓷瓶”陆修元下楼时发现她盯着高架看,“过会儿,让子晋帮你装起来。”

姜杏之眨巴眨巴眼睛,没反应过来。

直接送给她了

“这怎么可以。”

“你不是喜欢”陆修元疑惑。

这口气仿佛那瓷瓶还没他院中的杏花值钱。

姜杏之故作镇定地说“这太贵重了,我那儿没有地方安置。”

陆修元点点头,那就先放他这儿,早晚都是她的。

姜杏之轻呼了一口气,把瓷瓶的事情揭过去了。

陆修元走近,发现她真只是老老实实地坐着。

提起塌旁炉子上温着的热茶,翻过茶盅,倒了一大半,示意她饮用“暖暖。”

雨下久了,天气又凉了下来。

姜杏之小手实在算不上暖和,欣喜地谢过他。

只要对她释放一点点好意,她就十分开心,陆修元无味杂陈,清咳一声,上塌坐到她对面。

窗户闭着,隐隐听见,子晋和阿渔说话声。

姜杏之笑着说“没想到子晋喜欢喜鹊花纹。”

子晋和阿渔坐在廊下分着零嘴儿吃。

一个八岁,一个十一岁,年纪也差不了多少,阿渔又是个小孩心性,还真聊得起来。

“你吃这个话梅,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阿渔说道。

闻到那股酸味,子晋舔舔嘴巴,傲娇地捏了一颗塞进嘴里,瞬间龇牙咧嘴“酸死了。”

阿渔哈哈直乐。

酸味过后便只剩下甜了,子晋又忍不住尝了一颗。

左脸鼓起一个包,他耳朵尖,听见里面姜杏之的声音。

暗自腹诽,他才不喜欢喜鹊,他喜欢雄鹰,喜欢野狼,喜欢猎豹。

阿渔献宝似的问“我还有橘子糖,你要不要吃。”

子晋好

姜杏之的绫袜是陆修元亲自挑选的,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敛眉弯唇,他怎么可能拿别人的衣物给她,便是孩童的,他也不愿意。

帮她准备了绫袜,绣鞋自然也不可能没有,只是他也有他自己的小心思,看她穿着自己的鞋子,那种满足感,不言而喻。

屋内气氛好,姜杏之忽闪着眼睛看着他,认真地倾听他说话。

娇柔妍丽的面容比往日多了几分妩媚,小姑娘今日出门打扮了。

但陆修元还是瞥见她眼下淡淡的青色“最近睡得不好”

姜杏之没想到他能看出这个,脑袋如捣蒜点点头,过会儿又摇摇头,有些苦恼“睡得不错,只是总做梦,醒来之后极累。”

陆修元像似了解到了一般,抬手灭了香,从小几第二层拿出一只木盒和一座墨色瓷托架。

打开木盒,里头整齐放着小巧的塔香。

陆修元拿起巾子擦干净手,摆正支架用镊子取了一只塔香放置顶上,点燃。

“放松心情,这香有消乏之效。”

味道散得快,不同于放才燃的篆香,这是一股暖香,姜杏之不由得气息平和。

“平日里诵得什么经”陆修元又问。

“三官经。”姜杏之在他跟前有些害羞,怕他笑话她。

陆修元声音温和“消灾解难,挺好的。”

被夸了,姜杏之内心有点小小的开心。

陆修元低沉的嗓音念着经文,声音柔和,像她依靠在外租母怀里一般,暖烘烘的。

姜杏之沉浸其中,眼皮却越来越沉,不一会儿小脑袋便点起来了。

陆修元声音不停,伸开长臂,大掌托住她的小脑袋,弯腰慢慢站起来,移到她身旁。

托着她的脑袋轻轻将她放倒,另一只手握着她的细腿帮她调整睡姿,直至她平趟下来,温香软玉,陆修元眼眸深沉,惊涛汹涌。

姜杏之面颊在他手心蹭了蹭,陆修元喉结滚动,呼吸微烫。

指腹下面是她软得像豆腐的面庞,陆修元摩挲两下,留恋不舍,半响才缓缓地将手挪开。

起身离开,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条薄被,帮她仔细盖好,吁出一口气,普天之下能让他小心伺候的。

两辈子,只她一个罢了。

坐在姜杏之身旁,望着她心无城府的睡颜。

姜杏之面容精致,眉眼舒展,睫毛细长,又浓又密像两把扇子在眼下撒了一片阴影,鼻尖挺俏秀气,仔细看上头有颗浅褐色的痣,再往下便是她的唇瓣。

唇瓣微微嘟着,看着软乎乎的,陆修元探手停在空中,许久,终究没落下。

陆修元嘴角微抿,目光肆意贪婪,眸子含着爱怜和一丝来之不易的满足,慢慢牵起笑容。

姜杏之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入目的却是一个根木腿儿。

她瞪圆眼睛。

素白的衣袍紧接着映入眼帘。

再低头瞧自己,躺得随意,身上盖着薄被,很是享受的模样。

轻嗅,薄毯上的味道和元蕴道长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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