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游钓海洋岛（十）（2 / 2）

  但群体的它们却勇猛无比，胆大包天。

  江河入海口处，陆地甜水涌进苦咸的大海，带来各种甜美的虫子和食物。

  海里的鱼类大都愿意到这里来换换口味。可是江河入海口水流湍急，滚滚奔流的江河一旦撞击大海，便扬起弥漫的尘沙，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

  一般雄壮的鱼见此险恶，也只好长叹一声咽口唾沫退下阵来。然而比目鱼却会跃跃欲试。

  无数条胆小怕事的比目鱼渐渐聚拢在一起，编成浩浩荡荡的大队。

  大家挤挤挨挨地摩挲着，依靠着，血脉活泛，体温增高。

  个体的小股力量在此溶成一个紧密团结的大整体，生出厚重的力量。于是，一声号令，全体便朝沙滚雷鸣的江河入海口奔去。

  前进的途中，所有的比目鱼都在提心吊胆的同时，又都勇气十足，因为它们看到身旁的同伴，心想，有它们呢，怕什么！

  每条比目鱼都这样安慰自己，众多的胆怯却又在产生着众多的胆量，使比目鱼的队伍愈发整齐和团结。当它们向轰响的弥漫发起攻击时，成千上万条比目鱼在浑浊腾涌的泥沙中闪烁黑背白肚，扇动周身翅叶，犹如乌云翻滚中无数道闪电，好一幅壮观的景色。

  吃饱喝足之后，比目鱼的队伍渐渐消散。

  单独个体的比目鱼又恢复原状，四下逃蹿，惶然不安，个个自惭形秽地钻进污泥里藏头藏尾，隐于黑暗的深处。

  其实，比目鱼有着相当优美的形象，它的鳍翅沿着弧形鱼身排列，剪刀修过一样的整齐；既能像手风琴一样合拢，又能似折扇一样打开。可怜的比目鱼压根意识不到自己的风采，总是把自己周身花朵般俊美的鳍翅紧紧合拢，以减少逃跑的阻力。唯一反常的是到了繁殖的季节，它才一下抖擞起来，大大地张扬开周身的花鳍，跃出污泥浊水，姿肆狂舞，扇波击浪，拍打水花。

  为了寻找伴侣，比目鱼竟然舍生忘死，比集体觅食时的勇敢还要勇敢数倍，奋力追逐它的另一半。平日里绝不敢问津的礁山石岭，这时也一跃而起，凌空飞升，真正亮出比目鱼的光彩。所有的鱼都被这罕见的光彩镇住了，因为它们第一次发现比目鱼有一张雪白的肚皮，这雪白的肚皮在礁山上空翱翔，犹如一束电光飞掠，恰似一叶银帆飘摇。鱼族们谁也不相信这就是与泥沙为伍的比目鱼，它们宁肯认定这是一个新的鱼种。

  问题是繁殖期一过，比目鱼立即跌进泥沙里，把雪白的肚皮深深藏进黑淤之中，不敢露出一点光亮，任何事物再也唤不起比目鱼的胆量和力量。甚至在诱人的美味面前，它也不激动分毫。有小鱼时吃小鱼，有小虾时吃小虾，什么也没有时就吃泥啃沙，只要保持活着就万事大吉。

  再也没有比比目鱼更胆小怕事更唯唯诺诺的鱼了，即使有一万条比目鱼生活在海湾里，你也会觉得海湾是空空荡荡的，简直就是静寂无声死水一团。难道这可怜的比目鱼就甘于沉沦在黑乎乎的淤泥之中吗？如果你长时间地认真观察，就会惊讶地发现，它们也有热切的向往，当夜幕垂下海面，月亮在黑蓝的天穹上柔和地划动时，比目鱼便开始悄悄地，轻轻地，几乎是无声无息地升腾而起，从乌黑的水底升到撒满星光和月光的海面。它们两只恐惧的小眼睛终于解除紧绷了一天的警惕，渐渐装满了星光和月光。于是黑茫茫的海面上开始亮起一对对小星星，这些小星星和天上的星星一样亮晶晶地闪烁，却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生动活泼。因为这些小星星是在不断地跑动。

  也许在黑洞洞的淤泥里老老实实呆惯了，在海面上它们也静默无声，只是相互有秩序地游动着。有谁偶尔翻动一下肚皮，闪现一道白光，便会引起群体的惊慌和愤怒。那条引起众怒的鱼立即形消迹隐，一切又复归寂静。

  沉默中的比目鱼也在想象着美丽夜色之后的更美丽的白昼，那会是另一种美的辉煌和灿烂。然而它们没有欣赏更美的勇气，只要群体中有谁传来一声––––太阳要出来了！所有的比目鱼便倏然下潜，纷纷沉入黑暗的海底。

  打鱼人摸到比目鱼的习性，在明月当空时，他们将渔网提到水面捕杀；在阳光四射时，他们将渔网坠入海底追捉。尤其是在比目鱼的繁殖季节，他们干脆就胡乱撒网，大开杀戒。可怜比目鱼全部的伪装、沉默和地狱般生存的忍耐，此时全都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