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玉碎(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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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说来,我竟是一事无成吗?”

  一想到大战在即,却什么也做不了,我哽咽不已。

  “‘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你还记得中学时我们语文老师在日积月累的小黑板上写的这一句话吗?”

  杨夙慨然笑道。

  “我不信,他奉孝那么清醒的人,会写那种东西给曹操。退一万步来讲,纵然你真的拿到,也未必劝得动曹操。你天真得真真可爱,到现在还相信什么‘郭嘉不死就能阻止曹操南征江东’的话,呵呵,若没折在辽东,说不准你家奉孝先生,可是第一个劝曹操与孙刘联军决战的人呢!”

  “不会的,不会的……”我慌张地摆手道,“我可以做到的,我可以改变的……”

  “够了!闭嘴吧!现在我只觉双耳聒噪!”杨夙不耐烦地起身,下了逐客令,“你无非是还留恋与那曹子建的情缘。你爱慕荣华富贵,那就滚远些,别再让我看见你!”

  我无语凝噎,再不能说一个字了。

  于是起身,默然离去。

  行至栅栏门口时,我回头说道:

  “明天我会来的……送送你。”

  ……

  长夜耿耿,辗转反侧,不能安寐。

  其实去留的选择,在我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不论去留,都要叫我经受与亲友的生别离,如此这般,怎能不怅惘?

  鸡鸣声声,天边很快就泛起曙光。洗漱毕,我正倚在门口廊栏上吹晨风。忽而听见嬉笑声由远及近了,转头一瞧,只见曹植跟曹彪嬉闹着路过。经过下庭时,曹植还特地朝我作了一揖。

  “昨日是四哥喝醉失了仪态,说了些冒犯的话,还望淑慧通达的缨妹妹,莫要在父亲面前声张才是。”

  说罢,曹植又跟曹彪谈笑着走了。

  仿佛昨日从未同我决裂一样。

  可我心里明白,他从不会对我说如此客套话,想来是他酒醒后,自觉失言,受生平礼教所拘,才来道歉。可他越是恭敬有礼,越显得我们关系陌生,我虽黯然神伤,却也觉得他实在可爱。

  不愧是我欣赏的人,行事果真干净利落,割舍自如。

  哎,清晨瞧见曹植如此明朗的笑颜,我越性觉着有帮一帮他们曹家的必要了。

  这天是朝日,曹操并不在府中。我四处游荡也不见曹丕的踪影,想必是又有什么宴饮将他羁绊住了。于是放心罢,再次悄悄牵马出府,往密庐方向奔去。

  那日天阴,不过巳时,便已起凉风。不知为何,这马儿行至竹林中时,忽一阵嘶鸣,险些将我掀翻在地。

  它好像不太情愿再去那个幽闭的地方。

  我摸了摸鬃毛,小心安抚了它几下。时不时观望四周,回头查看。此番应是最要紧的一次见面,我的心跳得比寻常还要激烈,但仍硬着头皮,驱马上前。

  蓬庐小院里,杨夙身着白衣,正抱着拄拐坐在石案前,石案上划好了经纬线,黑白两盒围棋正置于旁。他斜眼瞟了眼我身后的马儿,只淡淡地说了句:

  “你想留下。”

  这是肯定的语气而非质问。

  “对。”

  我应邀坐下,仍像往日一般与他下棋。

  可杨夙的眼神已变得冷漠许多。

  “你不可能帮助曹操统一天下的。”

  我凝思片刻,将黑棋下在了东南角的星位上,沉静地应答道:

  “虽不能令其得天下,或可辅其子曹植——夺取世子位。”

  “噢?你不是跟那曹丕关系很好吗?”

  “关系好是一码事。曹植明显更有能力长期稳固曹氏政权,只要能持久,天下终归是曹氏的。”

  “呵,曹植政治能力尚且存疑。清河崔氏,虽不能与汝南袁氏、弘农杨氏齐名,仍是举足轻重,你从父崔琰乃河北士族领袖,本就是曹操重点打击的对象,你若是还敢卷入立储之争,就是寿星吃砒霜——嫌命长!只怕到时还没等到曹植上位,你就先送了命哦!”

  “为了天下海晏河清,纵有刀斧汤镬,吾甘之如饴。为报生平知己,吾愿为牺牲祭祀。”

  “啧啧啧,论及自我感动,这世上还真没人比得过你崔缨了呢。”

  “随你怎么说我,我有我的人生路,我并不想被你牵着走。”

  “前世,你素来不喜阴谋诡计,可为了曹植你选择留下,真的不怕死吗?”

  “谁不怕死?我曾经怕得要命——直到郭奉孝死在了我的面前。”

  杨夙眼底写满落寞,兴许是我自作多情,他一直如此羸弱憔悴。

  “崔缨,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操控权术、玩弄心计的曹植,还会是你喜欢的那个曹植么?”

  “我的喜欢又算什么……”我苦笑着摇摇头,“他过得很苦,我只希望他能享有此生本该拥有的欢乐,他能守住本属于自己的地位,他能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而不是在封地忧郁早终。至于后世评说,都是虚名罢了。”

  “你的想法,很自私,”杨夙冷笑道,“你口口声声说着属于,那本属于曹丕的呢?”

  “哈哈哈,你说我自私?你高尚,你伟大,可你又凭什么要求别人不自私呢?他曹植凭什么就该承受那些时代造成的痛苦呢?”

  ……

  我和杨夙两人的对话,每每针锋相对,就差撕破脸皮了。我也彻底死心,放弃了劝说杨夙留下的念头。

  我和他是如此相像,他不肯退让,我也绝不让步。心跳越来越快,对弈越来越狠,我明白,我和杨夙注定要成为竞争对手了。

  这一局,到底,到底,满盘皆输……我如何甘心?

  正当我面红耳赤跟他争辩时,杨夙忽然皱了皱眉,眼神变得凌厉。

  “别斗棋了,你赢不了我的,”杨夙赫然起身,拄着杖拐不住地咳嗽,“还嗅不到血腥味儿么?”

  我对杨夙此言只觉莫名其妙,于是起身,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就听见身后一声巨响。

  是栅栏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噔噔噔”脚步声如雷,“哗啦啦”衣袖摩擦声如雨,只见数名黑衣便服武士带弓掣刀闯入院中,将我和杨夙二人死死围住。

  弓弩横张,一触即发!

  我惊恐回头,果见曹丕衣玄甲,持剑立于栅栏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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