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背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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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家富路啊。”

    李惟俭感慨着说罢,偶遇的巡检李定业苦笑连连,说道:“谁说不是呢?下官此番告老还乡,为官数年积蓄,一遭去了大半。可这人啊,总要回返故土。”

    此处乃是京师二十里外歇脚长亭,有周遭农人在此兜售茶水、瓜果,李惟俭一行到此歇脚,刚好撞见了告老还乡的李定业。

    此人六十有一,本是国子监肄业,补了个广南典史的官儿,三十年前离京赴任,一路上舟车劳顿,一行把人开销了七十五两银钱;而今回返,拖家带口的总计二十七口,全程乘船,算算开销了六百六十两。

    他先为典史,后迁巡检,看着官职好似降了,实则巡检比那典史地位高,每岁养廉银也多不少。只是这水路抛费还是太多,李惟俭禁不住道:“李巡检为何不走海路?”

    李定业苦笑道:“郎中不知,下官乃是北人,禁不住海上风浪,实在没法子,只得一路走河道回返。”

    穷家富路啊,这话在此时可不是顽笑。内中可知,此时的物流成本有多高。

    好在如今大顺海运繁茂,这沿海地区物流发达一些。再有就是江南河道弥补,水运便捷。待到了北方,水运不便,只能全程陆运。先前在津门就听闻,这漕运的米粮走运河到通州,而后尽数用套车发送西北,路上人吃马嚼的,一石粮食运道西宁大营,须得靡费三十石粮食!

    这哪儿行啊!

    那西山煤矿的铁轨不声不响的,回头须得去仔细看看。铁皮包木头看着节省,实则抛费更高。待此番赚了军功,这提升大顺冶铁工业就得提上日程了。来日铁路铺展开来,方才大有可为。

    李惟俭又问了些广南旧事,那李定业虽不知李惟俭具体身份,可那方才收起来的王命旗牌做不得假,因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归结起来,如今大顺在南疆都是亏本经营。地方收取的税银还不够军费开销的,那广州海关每岁所得,倒是又大半都填补在了西南边疆。

    李定业虽说得含糊,可李惟俭是人精,自是听出内中些许抱怨。一则基层官员薪资太低,二则下头小吏完全没薪资,全靠盘剥百姓。

    归结起来还是经济问题,若大顺税金足够,又岂会皇权不下乡?

    略略休憩,程噩行将过来,说道:“大人,众兄弟都歇息过了,不知何时启程?”

    李惟俭便道:“那就启程吧,赶在天黑前入城。”

    与那偶遇的李定业辞别,李惟俭乘上马车,一哨骑兵护卫,那王命旗牌并一干仪仗尽数收起,浩浩荡荡朝着京师行去。

    仪仗为何收起?李惟俭这二等男、正五品的郎中,放在外头响当当,可放在京师真真儿就是算不得什么。官场规矩,少避老、小避大,且京师首善之地,除非得了皇命方才大张旗鼓,否则便是阁臣也轻易不打仪仗,免得被御使弹劾跋扈、扰民。

    一行人过大兴不多远,前方一亭忽有一行人等迎将上来,领头之人试探着问道:“可是老爷回来了?”

    不待李惟俭发话,吴海宁就在后头嚷道:“大哥,可不就是老爷回来了!”

    李惟俭隔窗观量,便见吴海平喜形于色,叫道:“快回家中禀报姨娘,就说老爷回来了!”

    说话间吴海平跑到车前,随着马车小跑,腆着脸笑道:“老爷!姨娘打发小的领着人在此恭候了两日了,老爷可算是回来了。”

    李惟俭笑问:“家中都还安好?”

    “都好都好,昨儿小的还走了一趟内府,将老爷那股息领了呢。”

    此地不是说话之地,略略说过几句,吴海平便回身骑了马,领着一干仆役接过禁军看押的十来辆马车。这马车内中,或是李惟俭采买的,或是沿途士绅、官员所送的土仪。

    程噩这一哨兵马只能将李惟俭送到城门外,其后便要回返大营——无令擅入京师,这可是大罪。

    待到得城门前,一哨兵马驻足,李惟俭又与程噩略略说过几句话,这才带着人入城,直奔自家而去。

    这钦差回京复旨,内外官员,须得先行到内阁复旨,再去礼部缴还临时印信,李惟俭出京办的是蔗糖务、铁务、水泥务,这般差事无需临时印信,因是倒是省了一道麻烦。

    只是这会子申时早过,各处衙门早已放衙,这复旨须得明日了。

    一行人等进得外城,又进内城,一路穿街过巷,好半晌到得自家门前。一众仆役早已守在门前,吴海平当即领人卸下车中财货,往库房里搬运。

    李惟俭与碧桐下得马车,昂首阔步进得家门。碧桐缀后一步,偷眼四下打量,这三开间的大门瞧着就气派,仆役这会子就瞧见二十几号了,也不知新主人的女仆有多少。

    想着那三个颜色好的都留在了扬州,料想这宅子里再没颜色好的了吧?如此,她岂不是就有了机会?

    进了大门,行不多远便是仪门。碧桐瞥将过去就是一怔,便见仪门前站着一位颜色不输晴雯,体态娴静的女子。见得新主人,那女子与身旁的红衣姑娘盈盈一拜:“妾身恭迎老爷回府。”

    李惟俭紧走两步,上前扶住傅秋芳,又一把扯住红玉,笑着说道:“等许久了吧?这会子暑气还不曾退,别在这儿站着了,咱们内中叙话。”

    一双媚丝眼满是盈盈秋水,目光潋滟,内中情意不言自明。傅秋芳抿嘴颔首,一旁红玉禁不住红了眼圈:“四爷……可算是回来了。”

    李惟俭笑道:“不但是回来了,还给你们带了不少物件儿。这会子晚了,明日开了库房,你们自去选几样绸缎,做几身新衣裳。”他扯着两女往内中行去,边走边说道:“此番只在广州匆匆而过,倒是在江南居停不少时日。这苏样的胭脂水粉都给你们带了一些,还有些别致的头面儿,我都归拢好了,一会子伱们瞧瞧合不合心意。”

    傅秋芳就道:“老爷此番是去办差,又不是游山玩水……再说妾身等念着的是老爷平安顺遂,又没念着老爷带什么礼物回来。”

    红玉半边儿身子挨着李惟俭,也出声附和道:“正是这个道理。四爷这一走就是小半年,我跟姨娘时不时就担心,怕四爷水土不服,怕四爷吃食不习惯,更怕四爷染了病灶。”

    李惟俭笑道:“嗯,我知道。不过老爷我每日清早操练,这身子骨铁打的也似,哪里就会病了?不信,嘿,回头儿夜里你们就知道了。”

    红玉娇嗔不依,傅秋芳面上羞恼,自是好一番数落李惟俭不正经。

    傅秋芳朝后瞥了几眼,忽而问道:“怎地不见晴雯他们?”

    李惟俭这才将香菱母亲病了,三个丫鬟一并留在林家之事说了。

    入得厅堂里,李惟俭大马金刀落座,自有丫鬟念夏捧来温茶。此时傅秋芳与红玉方才留心那跟随进来的碧桐。

    李惟俭牛饮一番,随口说道:“这是碧桐,我在广州随手帮了一人,那人硬生生将她塞了过来。”

    红玉扫量着碧桐,这面容颜色自是不消说,只是一双异色瞳分外惹眼。瞧了几眼,红玉就忍不住道:“四爷,这怎么瞧着跟波斯猫一般?瞧着不似中原人,莫非是番人?”

    傅秋芳在一旁道:“应是夷人吧?”

    碧桐捏着裙裾,心下局促不安,连忙求助也似地看向李惟俭。

    李惟俭便道:“这是傅姨娘,这是红玉。”

    碧桐赶忙屈身一福,操着蹩脚的官话道:“姨娘、红玉姑娘,我是碧桐。”

    红玉惊奇道:“哟,还会说官话呢。四爷,碧桐也是按着一等丫鬟份例?”

    李惟俭笑吟吟乜斜一眼,红玉忽闪着眼睛,好似方才只是随口问出来一般。李惟俭心下暗忖,红玉这丫头啊,人家刚来就给了个下马威。

    什么叫一等丫鬟?李家宅第,领一等丫鬟份例的只有红玉、晴雯、香菱、琇莹四人,这四人可都是内定的姨娘。除此之外,念夏等月例虽是一两,却只是二等丫鬟的身份。

    这话,分明就是在探听碧桐算不算姨娘。

    李惟俭便道:“先按二等丫鬟份例吧,先去领她安置了。”

    红玉心下稍稍熨帖,琢磨着即便这波斯猫爬上了四爷的床,来日也越不过她去。再说这波斯猫无亲无故的,连官话都说不利索,料想不过是个以色娱人的。因是这面上就和善了些许,行到碧桐身前颔首道:“你跟我来吧。”

    碧桐慌忙一福,这才闷头随着红玉退下。

    房中只余下李惟俭与傅秋芳,李惟俭干脆挪动椅子,与傅秋芳并肩而坐,探手将其揽入怀中,顿时惹得傅秋芳娇嗔道:“老爷啊,这会子天还亮着呢。”

    李惟俭便笑道:“我又不曾做什么,不过心里想的紧,就想挨着你说说话儿。”

    傅秋芳再如何端庄,也不过二十出头年岁,一别小半年,心下更为想念。因是便随了李惟俭的意,靠坐在其怀中。

    二人低声言语,傅秋芳说了家中大事小情。那蒸汽机厂子本月订单暴涨,不少江南士绅携飞票而来,不要钱也似砸下银钱来,就为了早一步拿到蒸汽机。

    如今厂子月产蒸汽机不过四十台,若不扩产,如今这订单须得拍到来年正月里去。

    又说三月里先是晴雯的表兄多官寻了过来,听闻晴雯随着李惟俭南下,只得讪讪回返。到月底,红玉的母亲偷空来了一遭。见红玉过得好,其母大为欣慰,转而便要帮着家中亲戚在李家谋个差事。

    傅秋芳心下为难,这不知其人品性如何应允?幸好不用傅秋芳回绝,红玉便扯着其母说了好一通,惹得其母不悦而归。

    四月,水务总算将水管子铺到了此处。李惟俭早有先见之明,预留了接口,因是水务工匠接上水管子,又入内将几处漏水的管道修理了,李家宅第便通了自来水。此举惹得上下交口称赞,都道便利。

    此事传扬出去,内城里的大户人家都寻机来扫听,奈何家中只有傅秋芳一个姨娘,不好接待外客,可又不好得罪了人,傅秋芳思来想去,便做主将李惟俭那铺展水管子的图纸原样复制了几份,散了出去。

    此举顿时惹得李家名声大好,得了实惠的人家还送了不少土仪,惹得傅秋芳哭笑不得。

    到得五月里,琏二奶奶王熙凤频繁登门,自是为了那暖棚的营生。傅秋芳刚好忙着厂子庶务,实在分不出心思来,便支付了银钱,打发红玉与王熙凤一道办理此事。

    到了这月,暖棚盖完,只待玻璃封顶。

    絮絮叨叨说过杂事,李惟俭心不在焉地听着,一双手先是把玩柔夷,随即渐渐不老实起来。

    傅秋芳被撩拨得遭受不住,眼看红玉回返,紧忙起身脱离魔爪,落座后说道:“是了,险些将大事给忘了。”

    “什么大事?”

    傅秋芳便道:“昨儿一早,严侍郎被放出天牢,如今在家中待罪。”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恩师入狱不过是与皇帝配合唱的双簧,放出来是应有之意,李惟俭并不稀奇。他稀奇的是怎么放出来的?

    李惟俭问将出来,傅秋芳便道:“妾身这些时日看了报纸,说是严大人虽收了贿赂,却并不曾在改稻为桑一事为江南士绅出力。”

    李惟俭眨眨眼,强忍着没笑出声来。收钱不办事可还行?这绝对是老师的风格!

    你还不能说严希尧没办事,那改稻为桑是新党陈宏谋提的,恩师严希尧不过是没反驳罢了,这才得以顺利通过廷议。可仔细计较起来,恩师的确没出力!

    且改稻为桑乃是陈宏谋极力推动,没办事的严希尧都收了江南士绅十几万银子,主张此事的陈宏谋没收银子……谁信啊!再仔细计较起来,陈宏谋自己都得被泼一身脏水。

    是以哪怕是为了自己名声,陈宏谋也得出面保严希尧。

    皇帝与老师有默契,死对头还保着老师,所以此番老师才有惊无险。

    大顺律,收受财物跟贪渎、贪赃枉法可不是一个罪过,前者最多罢官、缴还财物,随时都能起用;后二者要么流放,要么绞。

    这般说来,老师严希尧如今不过丢官罢职,略略蛰伏,说不得何日便会启用。以圣人的心性,来日必定加倍恩宠,说不得老师此番就入了内阁。

    眼见李惟俭思量罢了,红玉便道:“四爷,碧桐安置在二进院儿了,下晌就烧了热水,四爷是先沐浴还是先用饭?”

    红玉的小心机李惟俭也不在意,起身慵懒道:“这一路都是烟尘,还是先沐浴吧。”

    当下红玉服侍着李惟俭去到一旁改造成浴室的耳房沐浴过,又享用了一顿丰盛晚宴,待华灯初上傅秋芳便悄然带着丫鬟离去,只余下红玉陪在李惟俭身旁。

    见李惟俭面上疑惑,红玉就道:“姨娘这几日不爽利。”

    原是天葵来了。

    眼见红玉眸中情意好似能流淌出来一般,李惟俭自不会空负美人期许。其间有诗为证:邸深人静快春宵,心絮纷纷骨尽消。不碍两身肌骨阻,更祛一卷去云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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