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湘云庆生(1 / 2)
侧花园轩堂里,灯笼随风摆荡,火盆内的炭火将四下映得通红。
啪——
酒盏重重撂在地上,赖尚文红了眼睛,胡乱扯了袍子道:“你这骰子怕是灌了铅吧?”
对面吴海宁笑容一敛,恼道:“赖二哥这是什么话儿?前几日你赢钱时可没说骰子灌铅。”
一抖手,那骰子眨眼换了个一模一样的,径直丢在赖尚文面前。那赖尚文狐疑抄起,摇了摇却未觉异样。
左右二人道:“夜了,困得紧,要不今儿就算了?”
另一人也道:“散了散了,明儿再耍!”
赖尚文方才输了十几吊钱,哪里肯罢休?当即扯着二人道:“这时辰还早,再耍一遭。好歹让我回些本儿。”
吴海宁就道:“罢了罢了,赖二哥这几天走背字,我看还是改天再说吧。”
“就一把!不拘输赢,一把定胜负。”
有人就道:“那方才怎么算?”
赖尚文咧咧嘴:“我写欠条就是了,我爹可是宁国府总管,还能差你那几吊钱?”
牌九重新码放,吴海宁拾了骰子,抖手打出,赖尚文拿在手中一看,顿时大喜过望!
到手两张红色两点,是为地牌。这牌九文牌分作天、地、人、和、梅花、长三、板凳,地牌极为少见,赖尚文输了一晚上,如今只道时来运转,便是再强行忍着,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见此情形,吴海宁与另一家自是不跟,只余下单大鸿苦着脸儿一直跟将下去。筹码越叫越高,少时便加到了二十吊。
眼见赖尚文还要再加码,吴海宁劝道:“不过是弟兄耍顽,二十吊不算少了,我看差不多开牌吧。”
赖尚文笑吟吟道:“老单,伱怎么说?”
单大鸿蹙眉道:“不跟了,开牌。”
赖尚文嘿然道:“算你识相,看好了!”
啪——
牌九砸在木板上。“地牌!”
正要搓手收钱,却见单大鸿不紧不慢丢下两枚牌九,却是一红一黑十二点,天牌!
赖尚文顿时瞠目结舌,好半晌恼道:“你,你诈我!”
那单大鸿不紧不慢道:“我若真想诈你,方才就往上加码了。都说了你走背字,偏生不信。”
吴海宁打着哈欠道:“罢了,赖二哥,单大哥也是一番好意。不过是二十吊钱,值当什么?这么点儿钱从哪儿找不回来?散了散了,明儿休沐,兄弟带去找乐子去。”
赖尚文有苦难言。他前番偷偷与贾蓉的丫鬟私会,被贾蓉讹了百多两银钱,好容易到得李家,不过半个多月光景就输进去快五十两了。他月钱不过一两,拿什么还?说不得还得回家扯谎,哄了老子娘才好还账。
赖尚文郁郁而归,卷了被褥翻来覆去好半晌方才睡去。
转过天来,因着与吴海宁交情最好,赖尚文干脆寻了管家吴海平,将休沐定在这日。一大早便跟吴海宁出了府邸,朝着外城护国寺而去。
这日正赶上护国寺庙会,二人游逛一番,吴海宁忽而瞥见一当铺,嘿然道:“赖二哥且等兄弟一会子。”
说罢大步流星朝当铺而去,赖尚文心下纳罕,但见吴海宁临进门前自袖笼里掏出一枚珐琅彩的鼻烟壶来,不过须臾光景,待再出来,便见吴海宁手中掂量着几枚碎银。
那吴海宁笑道:“今儿发了利是,赖二哥一应花用,都算兄弟的!”
赖尚文笑道:“说实话,那珐琅彩鼻烟壶打哪儿来的?”
吴海宁眨眨眼:“哪儿来的鼻烟壶?赖二哥莫要冤枉人。”
赖尚文当即嘿然不语,这等情形他在宁国府早就见惯了,又怎会不知内中门道儿?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上主子,可不就得吃主子的?荣国府起大园子,大伯家起小园子,这主子吃肉,下头人总要喝点儿汤吧?
赖尚文自觉摸清了李家府邸门道儿,因是心下放松,当即随着吴海宁胡吃海塞一番,自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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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香菱新才破瓜,李惟俭温存半日,许是奔走惯了,这一闲暇下来总觉周身别扭,因是到底下晌时去了外城的蒸汽机厂子。
此时厂子又扩充了几分,刚好曹允升今日也在,一老一少随即四下巡视。李惟俭见场地里堆满了生铁料,心下略略不解,管事儿的紧忙道:“伯爷不知,这是囤到二月的铁料。如今眼看就要腊月,等运河彻底走不得船,再想要铁料就得用套车拉运,到时候价钱起码要涨三成。”
是了,津门到京师的运河冬日里可是会上冻的,走不了船,可不就得多抛费一些运费?
又去查看离开开布置的蒸汽机,那蒸汽机虽造了出来,却只造了两台。别看只扩大了一番,其中工艺可不是寻常可比。
方才造出来时,股东们雀跃不已,纷纷往外推销。奈何就乐亭铁厂订购了几台,江南士绅虽咋舌不已,却没一个下定的。一问方知,如今这会子江南织场还没设计出一整套的动力应用方案,这般大的蒸汽机实在无用武之地。
因是厂子给铁厂造了六台,留存了两台,转而又开始造小马力蒸汽机。
李惟俭不由得挠头不已,暗忖什么时候都缺人才啊,若是有人设计出织场厂房,一台蒸汽机带动百十台织机,江南士绅又哪里会只购买小马力的锅驼机?
推行工业化之路道长且阻,慢慢儿来吧!
游逛一圈儿,正要回返自家,又有管事儿的来寻,苦着脸道:“按说这事儿也只能求到伯爷了……如今铁料是不缺了,奈何那膠乳须得从内府采买。奈何内府连番推脱,只道膠乳所产甚为有限,须得紧着内府供应。这……若是没了膠乳,咱们这蒸汽机虽也能运行,可漏气太过,气力起码少了一大半儿啊。”
又是个棘手的问题,那橡胶树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长成的。李惟俭只道转头与内府商议一番,总要分出一些份额来给厂子。亏得蒸汽机厂子内府也投了股子,不然如今忠勇王还不曾回返,那俩协理大臣还真不好打交道。
又有一桩,几名管事虽时时耳提面命,可还是有工匠疏忽大意,六月里那搅拌反射炉喷出铁水,生生烧死了三名匠人。
厂子足足赔付了四百两银钱,方才将匠人家属安抚住,没闹到顺天府。饶是如此,也有御史言官上本弹劾,曹允升私下又砸了几千两方才将此事压下。
李惟俭乐了:“赔付匠人才四百两,打发御史却要几千两。”李惟俭不知怎么说好了,可大顺国情如此,厂子又在京师,可不就得被那帮子清流讹诈了?
那曹允升便道:“依额看,不如将厂子搬去乐亭。在那地方出了事儿,打发知县才几个银子?”
李惟俭思忖一番道:“过了年试试拆分,将反射炉拆去乐亭。”
“这才对咧!”曹允升笑了笑,忽而道:“伯爷,那铁厂的股子到底是怎么个情形?额们都准备好银子咧,这朝廷怎地又不卖了?”
没错,乐亭铁厂原本往外卖出一部分股子,奈何苏州西山岛水泥务太过赚钱,如今朝廷打赢了青海之战,刨去抚恤、封赏,竟然还结余了一千多万两银子,那铁厂眼看着又是个下金蛋的,因是工部、内府同时上书圣人,干脆这铁厂股子咱别卖了,都攥在手里头,往后出息都是朝廷的。
此言正合圣人心意,因是这铁厂股子迟迟不见上市,倒是让曹允升等财主白白翘首以盼了数月。
李惟俭便笑道:“无妨,那股子总不能一直拢在朝廷手里,此时不卖,焉知来日不卖?”
大顺不缺钱?等他李惟俭将火车搞出来,单单修个一横一纵朝廷就得吃不住,到时候这股子还得拿出来发卖。
与曹允升等辞别,曹允升又张罗着宴饮,李惟俭笑着婉拒,随即启程去了一趟内府造办处。
湘云生儿在即,总要送一份合适的礼物才是。这礼物既不能寒酸,也不能太过贵重。造办处小吏见来者是李惟俭,自是笑脸相迎,游逛一番,李惟俭方才选了一条缠丝白玛瑙的手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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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两日,已是冬月十九。起先两天,香菱心下自是满满的柔情蜜意,奈何一载过去俭四爷气力大增,这床笫之间香菱自是遭受不住。
昨儿夜里又是折腾了许久,直到日上三竿香菱方才起身。先行与甄大娘一道儿用过早饭,甄大娘话里话外的探寻,让香菱脸颊绯红一片。回得内宅,听闻俭四爷一早儿便去了厂子,香菱略略歇息了,待到下晌紧忙便请吴海平备了马车,急匆匆赶往荣国府。
诗词一道她方才在门外徘徊,正是上心的时候儿,错非这几日耽搁了,只怕早早儿便来拜会师父黛玉了。
午时刚过,车马到得荣国府。门子自是认得李家马车,紧忙上前迎了,却见来的只是香菱,当即大失所望,却也恭恭敬敬通禀了,又寻婆子将香菱引进了内宅。
昨儿下了一场雪,这会子宝玉、三春、宝钗都到园子里赏雪,偏生黛玉托词体弱不耐风寒,便留在后楼中读书抚琴。
丫鬟雪雁引着香菱入内,先行急走两步笑道:“姑娘,快瞧瞧谁来了?”
“香菱?”黛玉按下琴弦,笑道:“还当你过几日才来呢。”
香菱就笑道:“刚拜了师,总要勤快些,不然师父可不教真本事呢。”
黛玉就笑道:“我不过粗通文墨,又哪儿来的真本事?写些诗词,也不过都是应景儿的居多。”
女官卫菅毓情知刻下碍眼,便起身道:“姑娘且先歇着,我这会子有些憋闷,正好儿下去游逛一番。”
黛玉赶忙命紫鹃伺候着,送别了卫菅毓,这才扯着香菱落座。二人说过一些闲话,香菱便将一些不解问了,待黛玉回了,这才略略恍然。
倏忽笑吟吟说道:“得了林姑娘解疑,真真儿是醍醐灌顶。这几日除去林姑娘画下的词句,我又偶然看到一首,内中多有不解之处,正好儿也请林姑娘指教指教。”
黛玉心思剔透,哪里不知香菱之意?想着大抵是俭四哥所做的诗词,顿时羞怯了几分,低声道:“你且说来。”
香菱清了清嗓子,诵道:“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操缦已三更,
更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
断肠声里忆平生。
”
一首浣溪沙吟诵罢,香菱便见黛玉略略失神,只不住地呢喃那句‘我是人间惆怅客’,心下便笃定,四爷的诗词也是顶好的呢,不然林姑娘怎会恍惚?
却不知黛玉忽而想起素日里自己在小楼抚琴,俭四哥时常便在东大院边儿上的小花园里散步,料想便是那时听到了自己琴声中的忧伤吧?
这一阙浣溪沙,分明就是写给自己的。
黛玉心下思忖着,面上羞红一片,好半晌不曾回过神儿来。
香菱抿嘴而笑,直到黛玉面上羞红褪去,这才道:“林姑娘?这词——”
黛玉正色道:“俭四哥果然极有才情,这般诗词,我怕是写不出来的,更不好评述。倘若流传出去,说不得会引得四下传唱呢。”
香菱虽想过四爷的诗词顶好,却未料到竟好到了这般。她寄情诗词,虽不似黛玉那般文青性儿,心下却也一般仰慕能写出传唱千古名句的才子。因是心下愈发熨帖,只觉的过去那十来年的苦楚果然没白遭受,如今可不就时来运转了?
忽而听得外间叫门,雪雁紧忙去开了门,随即引着探春快步上得楼来。
“咦?香菱也在?”
香菱紧忙起身见礼,探春笑眯眯颔首,随即凑过来道:“林姐姐,湘云明儿便是生儿,林姐姐打算送些什么物件儿?”
黛玉便道:“不过是应景儿的,或送扇面儿,或送书册。三妹妹还没想好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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