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朝会(1 / 2)
晁都,风雨初销。
霁慕白在城门口一丝不苟地站着,日暮黄昏间,望见慕洲的车马从夕阳中来。
“外公。”他规规矩矩地行礼,然后才转向霁慕苍——原本没想到他会来的的,道了声:“父亲。”
慕洲大都护霁慕霖满意地拍拍霁慕白的肩膀,他从去年开始猛增身高,以至于看着太瘦,霁慕霖叮嘱要劳逸结合什么的。
霁慕白没太认真听,只知道父亲的目光正越过家主直直地刺在自己身上,带着一股热辣的期许,直叫他觉得不知所谓。
他们家的朝会惯例,除了家代表慕州开会之外,另还需派人作为贵族代表旁听议程中的某几节——上两次都是霁慕白的大舅来的,这次居然没到。他可不认为自己的老爹有那面子,所以今年的代表,是他自己。
霁慕白一时间眼睛都不想抬了,因为霁慕霖这几年忙着端水,行为逻辑是很古怪的。也只有父亲才会每时每刻“揣摩上意”,而霁慕白只觉得疲惫不堪。
他灵魂出窍似的应付家主的关怀,看见西边大道上烟尘滚滚,马嘶声穿透薄暮,竟有一队人马冲他们释放灵压,算是以一种别致的方法打招呼。
“唉。”霁慕霖仿佛看到了一个大麻烦,转身迎候。
怀化春腰间挂了一个酒壶,这会儿没喝就是。传闻这位好汉整天烟酒不离身,生活中很有些不良嗜好,但唯独不近女色,那真是为了怀芳镜打了二十年光棍啊。
“霖公!”怀化春勒马,停在霁慕霖身前两步,下马寒暄。
霁慕霖很勉强地应付着。
大佬们在讲话,霁慕白不能靠得太近,也不想退回父亲那边,于是原地不动。
霁慕苍便冲上来问:“你刚才怎么回事?”
霁慕白不搭腔。
“你这穿的什么衣服?”霁慕苍又说:“不知道今晚要参加宴会么?一会儿哪还有时间回去换?”
霁慕白左耳朵进右耳多出。父亲和外公穿得是很正式,尤其别上了胸前的双鹤云族徽,以及发冠上的牵星玉,彰显身份,而他只穿了一身便服,看上去随时都能隐没人群,毫不起眼。
霁慕苍赶紧吩咐下人去准备霁慕白要用的服饰,同时还不忘检查他的功课。
两拨人就这么在城门口堵了那么一会儿,理所当然是要哀悼凤朝楼的,不过没人会提夜柏府收监一茬,太危险了。
怀化春偏头望了望,笑道:“这是小白公子,长这么大了?”
霁慕白迎过去行礼,想起怀芳镜失踪,又是愧疚,又是沉重。
怀化春却把他从头到尾夸了个遍,又问:“霖公,今年可有打算让令孙做贵族代表啊?”
一说这个,后面的霁慕苍满面荣光,扬眉吐气,腰杆都又直了几分。然而霁慕白的脸色却是煞白,看上去像是生过一场大病。
霁慕霖敷衍道:“呵呵,这回将这小犬引荐给将军,还望日后多多提点。”
怀化春说:“早几年我就说小白公子器宇不凡,这回可算听到您一句肯定的话了。”
霁慕霖不置可否。
之后他们分别,怀化春去自己下榻处,霁慕霖原本打算带家人去参加贵族晚宴,但被徽州人搅得没了心情,便打发霁慕白跟他父亲去。
那一天,霁慕白主要在观察自己,他终于发现自己是如此赤裸裸地,生理性地厌恶这冠冕堂皇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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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会前的准备期,各州大都护陆陆续续地来,晁都盛况空前,静灵界顶尖强者们的气势使得每一寸的空气躁动不已。
首会那日,轩辕塔顶,摘星神庙,各路神仙入座,围绕着那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这次朝会的议程有所调整,总督袁重国将各地曲魂怪的案子提到了最前,进行讨论。参会者除了各州大都护、三司首脑之外,还有阮清子坐在旁听席,枢密院太史令诸荃作笔录。
总督秘书韩阙下发文件,曾经的无面计划,向各州大都护正式解密!原来八六年的董卿蓝人体实验案在皖州闹得虽大,但经审判镇一力弹压,没搞得人尽皆知。所以人们有的是现在才了解内情的,一时间摘星神庙安静得只有文书翻动的声音,人们脸上的表情大同小异,都是凝重而惊异的。
再之后,神侯君沈思邈就九三年的柳州虚兽异变,以及这次凤朝楼遇害的审理结果进行汇报,终于当着所有人的面,证实了蒲瑾在二月十六那日于璇玑台内部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怎么跑的?”荆州的栾洇是搞情报出身的,八卦本色,狐疑地问:“能在你们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消失?”
神侯君很无奈地表示默认。
简单来讲,很多人能证明蒲瑾在神侯君踏入璇玑台的那一刻都还在档案室,但几句话的功夫,有人去敲档案室的门,打开来,蒲瑾就不见了。
神侯君把璇玑台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人,毁了不少科研用具,搞得技师们怨声载道,掀起了不小的风波。而蒲瑾那天用的是乾坤搬运!所以根本没有人说得明白。神侯君就只能笃定,蒲瑾完成了空间构术,但璇玑台那些空间构术的研究者又说没这样的,即便要开黑腔,也必须布置逆向遮魂膜啊。
这部分,神侯君就没汇报了。
“这是涅狄和蒲瑾最近留下的灵子分析报告,”他摆出几分文件,煞有介事地说:“诸位请看,有极微量的死魂反应。”
涣州的喻平真问:“什么意思?”
神侯君说:“他们私自开发死魂邪术!空间距离就蒲先生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
栾洇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这涅狄就是拐走怀姑娘的那个吧?”
“......”不少视线往怀化春身上瞟。
神侯君深吸一口气,“是的。涅狄,七五年生,璇玑台一阶上师,六岁进入璇玑台,当年带他入门的师父就是董卿蓝。而董卿蓝死后,涅狄曾秘密调用灵枢回廊的相关卷宗,九四年一整年的时间,此人从璇玑台,乃至整个晁都消失了。”
栾洇问:“就不知去向?”
神侯君说:“是蒲先生给他办的外出记录,理由是去找稀有材料——材料名称、目的地、结果如何、资金报销、项目关联,什么细节都没有。”
众人互相交换了神色,均是狐疑,不置可否。
紧接着,神侯君脑洞大开,把当年腰斩的无面计划、董卿蓝假死、雪妖入侵虚圈、涅狄拐走怀芳镜、凤朝楼被曲魂怪杀害等等,全都往蒲瑾身上扯了去。但很显然,这么大的事,他和涅狄两人不可能完成,也没什么动机,因此夜柏府脱不了干系。
但是,夜柏嫣在配合调查的前提下,愣是什么也没让审判镇查出来!于是神侯君的汇报就存在很多疑点,让栾洇这样的中立派连连发问,越说越不明白。反而隐射不少高层的黑料,并且没有哪一件,和徽州有关。
茉雁幽煌的眼色越来越沉,觉得这样真的很烦,因为神侯君是总督的人,这么讲,总督看上去是给蒲瑾和涅狄定罪,同时控制夜柏府便是。而对于怀府和茉雁的关系,他就坐山观虎斗,把水搅浑。总之无论如何,袁重国不会偏向他这一边了。
渝州的庚何庆不耐烦地问:“既然还有那么多不清楚的,干嘛要来这儿汇报?接着查就行了嘛。”
他远离中央,漠不关心,但其他人不少都心如明镜的,来之前该表态的也表态了,于是默不作声。
袁重国冷笑,干脆挥了挥手,叫韩阙传话,“把嫣将军带上来,跟大伙聊一聊吧。”
韩阙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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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塔下层大厅还聚着一群人,就是等着被随时传唤的,包括晁都各机构的领导人,还有四大贵族代表——估计很快就只剩三大贵族了。
夜柏昼临时出来放风,看似总督法外开恩,实际上跟游街示众没什么区别。他好像笼子里的一只孤独的怪物被人围观,心里装满了骇人听闻的秘密。
“天赐军兵符收归轩辕塔……”知情者眼睛瞟着夜柏昼,暗暗嘀咕。
一拨人频频点头,“兵权才是最重要的。”
霁慕白就靠在旁边,默不作声地听。但见韩阙从楼上下来,又过了没一会儿,众目睽睽,夜柏嫣被大鬼道长凌巽亲自押进了大厅!
霁慕白在人群中望着她,提着一口气不敢吐出来。只见夜柏嫣整个人清减了不少,走进来目不斜视,直接往摘星神庙去。
夜柏昼的脸色很僵硬,家姐的身影消失之后,人们好像默认不用再讲体面,毫不收敛地围上来打听内情。只见人越来越多,几乎要把他逼到墙角去。
霁慕白拳头一紧,冲上去站到夜柏昼身边,扫视众人。
“呃,是霁慕公子啊?”一个央阒司的老头笑道:“要替夜柏小将军说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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