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七节 脱困(1 / 1)
他心念及此,便欲拉起贾傻子一同躲避,然而就在此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竟擦着成瘸子的耳畔飞过,直向着那一片鬼影之中攒射而去。那鬼影受此一箭,猛然浑身一震,接着便从黑雾之中卷起一阵狂风,真个是飞沙走石,撼树摇山,刮的成瘸子不敢睁眼,只得俯伏于地,双手抱头,以求自保;而四周尽是哭爹喊娘的惨叫之声,更夹杂着野兽的嘶吼与雷雨之声不绝于耳,直听得人毛发悚立,体如筛糠,只能闭目等死。
这阵怪风直刮了一个时辰方才止歇,待得风声全无,四下静寂,成瘸子方敢睁开双眼,见黑雾已然散尽,天上月朗星稀,照得四下里山石之间尽是匪徒的尸首;有的被开膛破肚,心肝全无,有的则仅剩了无头的尸身;阵阵山风吹过,一阵血腥之气直扑人的鼻孔,着实令人作呕。成瘸子在四下翻看了一阵,猛然想起二鬼,急忙起身观望,但见四野茫茫,哪里还有半个鬼影。他想起方才自己竟口不择言,敢与鬼调侃,不觉后怕,急忙双手合十,暗暗祷告,好叫二鬼往脱极乐,不要再与他纠缠。
他兀自祷告未完,忽觉有几点火光映入眼帘,便急忙伏底身子却又极力探头观望,便如同在黑夜之中企盼黎明一般,极希望能见到光亮,却又心中惶恐,生怕是贼匪又来搜寻。渐渐的远处的火光变得越来越亮,甚至有些耀眼,接着便是大队的火把逐渐显现,更夹杂着阵阵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成瘸子早被胡匪吓破了胆,以为又是匪徒的援兵追至,急忙转身欲逃,哪成想自己腹中早已饥饿难当,更兼惊惧了一夜,稍一用力便两腿打颤,一步也挪不动了。万念俱灰之际,他也只能原地坐下,听天由命而已。
转眼间马队已驰至近前,为首一匹白马,浑身上下雪霜银链的一般,马背上端坐一位老者,身形魁梧、目光如电,须发虽已皆白却稳如泰山;身后跟着一匹枣红马,上面端坐着一位少年,就见这名少年忽而滚鞍下马,跑前几步来到成瘸子的切近,一把将他抱住,面上甚是亲热。成瘸子早已是惊弓之鸟,急切间只想要挣脱,却又觉着这少年好生面熟,待他定住了心神,拢了目光细看,原来面前的少年不是别人,竟然正是麻三儿。
原来就在昨日下午,白七爷随王爷办完了事,提前回了王府。麻三儿在得信后,急忙前往哭诉求告,七爷虽觉招惹胡子于己无益,却又想到这么个半大的孩子尚能如此义气,而自己闲常便以侠士自居,又焉能见死不救呢?继而他又想到,城外的胡子时常骚扰乡邻,且烧杀奸淫,无恶不作,实乃一大祸患,官兵屡次进剿虽皆不利,然并非是军士一无是处,实乃为官者畏刀避箭之故也。倘或带兵之将能身先士卒,或许真能一战而平匪患。
他打定了主意,一面允诺前去搭救,一面亲见王爷,陈明个中厉害;老王爷虽已老迈,却虎老雄心在,深知匪患不除,天下难安,便取了一道手令,交与七爷,允他便宜行事。七爷随即带上麻三儿,往见城中千总,抽调出营中精锐骑巡数百,由返城的秧子带路,连夜出城,奇袭匪巢。胡匪本就是乌合之众,他们欺压百姓尚可,却对于领兵接战,兵法要略等皆是鸭子听雷——一窍不通。几天前他们刚刚大败了官军,此时正是骄焰涨天,不可一世之际,自然毫无防备,顷刻间便被骑巡攻入寨内,屠戮殆尽了。待得麻三儿他们找到地窨子,见里边的肉票大都已经饿死,却唯独寻不见成瘸子与贾傻子二人。
就在众人懊恼之际,忽然接到附近州县的飞马传报,报说距此二十里外的飞虫岭上,突现大批贼匪,似乎正在搜山,急需剿除。七爷当然不肯相信,他二人能连夜逃出二十里山路,但此地已无线索,逗留无益,便挥军急进,赶往飞虫岭。等他们赶到岭上,方知真有几十名匪徒在此聚众搜山,正欲撒网捉拿,忽遇一阵怪风,几乎在瞬间使众人迷失了方向,连他们的坐下马也莫名其妙的伏地打颤,不论如何驱赶,就是不肯起身。待得怪风消散,战马方敢起身嘶鸣,官军这才寻路而来。当白七爷得知搜山的匪徒竟然无一生还,饶是他历事颇多,也感震惊不已。他逐一检查了地上的层层尸体,对于眼前支离破碎的惨状颇感诧异。此情此景终是让人匪夷所思,且仅剩下成瘸子一人为亲历者,便只好先将他拿了,一并回衙交令。
成瘸子见已然获救,一时强自支撑起的求生信念,在一瞬间也土崩瓦解了,他自觉天旋地转,进而便两眼上翻,瘫倒在地了。一旁看押的官兵无奈,只好将他搭在马上同行。衙中的太爷听报,知案子有了眉目,想必在自己的功劳簿上,又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兴奋之余急忙连夜起来理事。他心情大好,故也不为难成瘸子,只是将他收押,又找来医官为他调治,如此如此不在话下。待三天之后,成瘸子已然复原,太爷这才晓喻全城百姓,将择日开堂问案。
此案已被坊间传得神乎其神,一时之间谣言四起,有说:此乃神鬼下界的;有说:此乃诸仙显灵的;也有说:这是那枉死的前明太子,显魂报冤来也。一来二去竟然传入了京城,连朝廷也有震动,为了平复民心,京城内不得不选派了德高望重的大员前来督审。
到了开衙这一天,大堂之外观者如堵,可谓盛况空前。成瘸子披枷带锁被带上了大堂,众衙役齐声呼喝了威武长调,事先守在外面的十名差役也一并甩鞭相和,这才平息了一片喧闹之声,使周围逐渐安静下来。成瘸子跪在堂上听了太爷的问话,又见一屋子的顶戴花翎,自忖此案必是干系重大,哪里敢有半点儿隐瞒,只能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原原本本说了个干净。堂上的诸位大人对于贼匪借着绑票之机勒索钱财,以及成瘸子趁夜潜逃等节倒也无可非议,但对于他滚落山崖,误入黑雾,不自觉间又现身于几十里外的荒山之上,以及偶遇山鬼等节却是断然不肯信的。汇审毕,便一致认定,此乃刁民大胆,着意搅闹公堂,于是喝令左右,欲大刑伺候。成瘸子虽有着无赖的品性,却哪里见过这如炉般的官法,登时被吓得屎尿齐流,昏死过去。待得他被冷水喷醒,看到凶神恶煞般的差役,又被吓得晕厥过去。如此反复折腾了多次,始终再也无法断案,整个大堂更是被他的屎尿弄得污秽不堪,臊臭之气冲天,再也没了应有的庄严与肃穆。众官无奈,最后只好定了个“妄人诳语、不足为信”的案结,将成瘸子赶出公堂,草草了事。
贾家大奶奶始终挤在人丛中观审,她虽然觉成瘸子的描述荒谬不堪,但毕竟自己对丈夫的下落难以释怀,不待人群散净,她便找到成瘸子,并将其请回家中,细细盘问。待到最后贾家大奶奶只能含泪认定,自己的丈夫已入鬼神之列了,既然斯人已去,合府上下当择吉日祭奠二鬼,以超度亡夫之灵。
麻三儿此次得了白七爷倾力相助,自然感激涕零,他眼见七爷指挥军马从容笃定,古道热肠有大侠之风,便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于是便暗下决心,定要尽心追随在白爷左右,想有朝一日定能光耀门庭,给自家的祖宗争口气。
然而俗话说“人欲本无底,荣宠动凡心”,麻三儿的想法虽然质朴,却也颇有些急功近利,拔苗助长了。至于他能否实现自己心中的愿望?又是否能在前路之上一帆风顺呢?欲知后事如何,请您再看下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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