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六节 患难重逢(2 / 2)
原来,就在麻三儿他们拜别师傅不久,成家车店便迎来了一伙儿客人。为首的一人身材瘦长,周身骨骼突现,高耸的颧骨上一双细眼,显得颇为阴郁,远望去如同是久死之人刚从坟墓中爬出来一般。乍看之下,成瘸子虽觉此人有些眼熟,却又因忙于应酬而无暇细想;那个人还带来了十多名随从,虽然各个是普通百姓的打扮,然说起话来却趾高气扬,一望便知是官面儿上的人物。他混迹江湖已久,自然晓得其中厉害,然他也仅仅以为着,来的不过是返乡省亲的官吏,或是微服出游的权贵罢了,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照例铡草喂马,办席款待。
那领头儿的官人也不多话,只是用一双细眼盯着成瘸子看了好大半天,接着又四下打量了一番,便低下头,闷声儿喝起酒来。成瘸子被他的一双眼盯得浑身上下不自在,还以为是自己个儿言语粗俗,衣着污秽,惹得这位爷台不高兴了,却也只能加倍小心的伺候着。而那位官爷始终未发一言,临行时扔下一钱银子,便带着众人扬长而去了。等这伙儿人走远了,成瘸子才敢长舒一口气,他自开店以来碰到的都是些贩夫走卒、乡野村夫,还未款待过此等“贵客”。他一面暗自庆幸今天没出什么纰漏,一面用手捻着银子,嘴中哼着跑调的小曲儿,熄火关张去了。
不料,他刚睡到半夜,却被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惊醒了。若不是此店远离市镇,周遭寂静,怕真就难以察觉;他虽然睡眼惺忪,头脑也颇昏沉,却仍能辨认出这一伙儿人正是奔着他的车店来的。他满腹疑惑,起初还以为是劫道的胡子,做完了买卖回巢路过罢了,遂起身,趴在门缝里向外偷看。可他刚刚偷看了一眼,便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在一片渐渐接近的火把亮光中,赫然都是清军的兵勇,他们各个头戴大帽,身着号坎,手中则持着锋利器械,向他这边蜂拥而来。
各位看官可能觉着奇怪,要说这成瘸子本是个老实巴交的小生意人,却又为何如此惧怕官军呢?原来清末的官军乃是兵匪一家的,很多时候甚至比匪更加凶残、贪婪。所谓匪大都出身贫苦人家,为了混口饱饭不得已投身绿林,虽然打家劫舍,却从不骚扰贫民百姓,更有甚者还时常用抢夺来的金银缎匹接济贫苦乡邻,为一方百姓所称道。然官军可就不一样了,他们军纪废弛,鱼龙混杂,更兼各级长官克扣饷银成风,促使下层官兵对抢夺财物之事无所顾忌。如果说这些兵痞只是单纯的抢夺财帛以充军资倒也罢了,可他们每每还要随性放火,淫人妻女,所做的害民之事简直是罄竹难书了。
此时的成瘸子还以为是碰上了官军夜剿,倘或官军路过此间将他擒获,必然就顺手儿平了他的店铺,夺了他的财物,弄不好还要被安上个通匪的罪名,一刀砍了了事。但如果他此刻躲出店铺,官军见搜检不到闲人,必然以为不过是处空房而已,说不定就能灭了放火、杀人的兴头,使他躲过此一劫。
想到此间,他不敢稍有犹疑,急忙收拾了随身衣物,又顺手儿带上那把宝刀,便趁夜翻出后窗,藏到河床之旁的一处大石后面。果不出他所料,那伙儿官兵刚到了店铺左近就四散而开,将铺子围了个风雨不透。成瘸子正暗自庆幸能预先逃出险地,忽听官兵之中有人高喊道:
“呔,那个麻脸小子,今晚儿就算你插上双翅也飞不出去了。识相的速速出来受死,否则待会儿军爷耐不住性子,就放火烧了你这鳖窝。”
他的话音刚落,周遭的一众官兵便大声鼓噪,乱纷纷的叫嚷不休。成瘸子虽然身在远处,然在这静夜之中却听得无比清晰,他心下纳闷,“这些官军所喊的分明就是麻三儿嘛,难不成这小子在外头犯了事儿,被人搜检到此处了。”就在他满腹狐疑之际,忽见那领头儿喊话的官兵将手中的火把一扬,叫道:
“好,你小子有种,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老爷就送你把火,叫你们再暖和暖和。”
说完他便顺手一丢,远远的将火把扔到了车店的房顶之上。那房顶本是用细树枝与稻草编结而成的,此时又是冬季,干燥异常,此时碰到了火,便“轰”地延烧起来了。
成瘸子见状,心痛得几乎就要喊出声来,但他连忙用手将嘴捂住,这才没被官兵发现。众官兵见屋顶烈焰飞腾,而屋内却仍是寂然无声,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内中也有那大胆的,走上前,用脚踹开房门,借着火光向屋内窥看。那车店原是通房,此时又火光明亮,哪有瞧不清楚的道理,他在一看之下便叫嚷起来,其余的官军听说屋里没人,便叫嚷着四下搜检开来。
成瘸子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他连忙将身子往后蹭,直蹭到河岸边儿,才找到一处枯萎的灌木,藏了进去。那些官军四下搜看了一番,没找出半个人影,其中一人已搜到了河边,却因天黑而一失足掉进了河里,被河水冻得大声咒骂,却依旧没有发现成瘸子的藏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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