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举案齐眉四【青衫湿】(2 / 2)
“那怎么行!大奶奶他们怎么肯听我的!您老还是……”那媳妇正要继续纠缠,一小厮在院门外踮着脚急忙忙地伸头,见若容正在院门口,赶紧上来行礼递上名帖说:“二爷,府门外江宁府盐运使司陈老爷、安抚使司何老爷、通政司孙老爷来拜,说商议江宁年内承奏事宜,小的们不敢怠慢,请进萱瑞堂了,您老快换了官服过去吧!”
若容听了吓了一跳,今年江宁闹了水灾,又被天地会的劫了两次漕粮,虽非他职责内的事情,但事关地方政事,各级官员都脱不得干系,何况他承袭祖上的密折专奏特权,虽自从父亲曹寅去世,他兄长及他自己都因着康熙帝没有明确旨意可以再私递密折,均未敢再呈递过任何密折,但地方官员仍对此事忌讳良深,大小事情都要到他这里先行说上一句,以便洗清干系。多次他欲剖白清楚,却被老太太拦下,说这事还是含混着好,以免引得不必要的猜疑,使得任上事情越发难处理了。因此上,在织造职责外,他更需应付诸多诸如此类的地方事情,稍有怠慢,就唯恐生出些猜忌和口角。
他已无暇多想,官场应酬是万分火急的事情,急忙又转身向自己屋内走去换官服,谁知一转身,一头撞上匆匆赶来的一个丫头。那丫头吓得急忙跪下,战兢兢地说:“二爷赎罪!奴才刚从頔二奶奶那里过来。頔二奶奶说这半个月来一直病着没下床,根本不知道老爷祭日的事情安排,更不知道要请和尚道士。”
若容愣了,好半天才说:“桐嫂子前日不是好了吗?怎么又病了?”“頔二奶奶原是好些了,那日不知道为什么又与頔二爷发生了口角,頔二爷又动了手,这次……这次重些!”那丫头吞吞吐吐地说。
“你记得提醒着我,我回来马上去安排这事。这事是大事,不能出错,要不然老太太、太太都会怪罪的!”若容使劲晃晃头,强迫自己清醒些。自从李桐未能通过他父亲将江宁织造的职位转到曹頔之手后,这夫妻二人竟演变得形同仇敌,曹頔三句话不合,便拳脚相加起来,此后又变得如同当日一般,万事不管,只知喝酒取乐,唯独对与天香相处,尚余一丝原本常态。这情形老太太和太太看在眼里,却也无可奈何。
正说着,只见他房内大丫头媚儿遮遮掩掩地从房内出来,手里抱着一大团皱皱的纸张,忽然看到若容,急忙将纸团藏在身后,看到若容眼睛直直呆呆望着她,知道瞒不过,急忙说:“二爷您别生气!二奶奶虽然又弄皱了、撕了好些,我这就去尽量整理好!”若容绝望地望着那团纸,那是他几个月来夜夜心血熬成的那些文字啊,那是他赖以在这世上挣扎的一点心灵慰藉啊!可是他想不通,为什么只要他写,子钰见到就一定会撕毁会扔掉,更会对他说上许许多多诸如用心仕途、不可离经叛道的说教?那冰雪聪明、灵心慧性的子钰,就是不肯让他心中留存哪怕一丝一毫颦如的影子吗??
正想着子钰,忽然屋内传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声。
老妈妈神色慌张从屋内冲出来,六神无主地对着若容叫道:“二爷二爷!二奶奶难产,恐怕……恐怕不行啊!这……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啊!!!!!!…… ……”若容如问晴天霹雳,绝望地噗通跪倒在院中,疯狂地大叫起来。那曾一次次上奏的奏折,彷如天空中砸下的滚滚巨石,在他脑海里劈天盖地地压在他身上:
内务府总管兼工部尚书赫奕,署理内务府总管事务佐领马齐等联名上奏:曹家老奴言说,我主人所养曹宣诸子都好,其中曹頫为人忠厚老实,孝顺我的女主人,我女主人也疼爱他。据此推荐将曹宣四子曹頫过继给曹寅,继任江宁织造。
……
江宁织造,主事奴才曹頫谨奏:为皇仁浩荡,代母陈情,恭谢天恩事。 窃奴才母在江宁,伏蒙万岁天高地厚洪恩,将奴才承嗣袭职,保全家口。奴才母李氏闻命之下,感激痛哭,率领阖家老幼,望阙叩头。随于二月十六日赴京恭谢天恩,行至滁州地方,伏闻万岁谕旨,不必来京,奴才母谨遵旨仍回江宁。奴才之嫂马氏,因现怀妊孕已及七月,恐长途劳顿,未得北上奔丧,将来倘幸而生男,则奴才之兄嗣有在矣。本月初二日,奴才母舅李煦前来传宣圣旨,奴才母跪聆之下,不胜感泣,博颡流血,谨设香案,望北叩头谢恩。窃念奴才祖孙父子,世沐圣主豢养洪恩,涓埃未报。不幸父兄相继去世,又蒙万岁旷典奇恩,亘古未有。奴才母子虽粉身碎骨,莫能仰报高厚于万一也。 谨县折代母奏闻,恭谢天恩,伏乞圣鉴。奴才母子不胜激切感戴之至。
……
他那双手拼命地伸向天空,伸向那逼仄的、压抑的、让他无所适从地命运。
这一幕恰好被急匆匆赶来的孙老太君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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