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傲骨(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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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南修高壮的体格完全继承于他,正因为传承了他的躯体,哪怕那张脸被雕琢得再精美,也没半点柔弱之感。

  “哈哈哈,”晏南修大声笑道:“父皇你真会说笑,你知道我醉不了,毒不死,我的身体是你亲手养出来的,我也想醉,你知道醉的滋味吗?我是否还要感谢你没有把我变成一个不知痛,不知爱也不知恨的怪物。”

  晏和光看他几近癫狂的状态,哼了一声:“世上没有那种药。”

  晏南修被乔三言接走后,慢慢说得上话,刚会说话时,诚允帝派人监视他得很紧,只能让辛姑姑把他带到千里之外的江南。

  那两年乔三言极少脱得开身,只能每年三伏三潜天遁入老林修仙,甩开暗子从荆洲匆匆赶去见晏南修。

  临走前他把晏和光交给他的羌佛丹喂入了晏南修嘴中,从此他不惧百毒。

  “如果有呢?”

  “朕从来不考虑没有意义的事。”

  “那什么是有意义,把我困在这皇宫,不问世事,等着坐皇位吗?你别忘了你不止我一个儿子,为何不让想坐的去坐。”

  他是怕晏和光的,这么多年,两人独处时他没见过他笑,在他极小的时候就逼迫他做不想做的事,一见他,晏南修就全身不痛快,后来才知道那叫惧怕。

  在这次入京之前,他甚至都没见过他脸上的表情,这种人看不透,猜不明,他也不想去猜。

  晏南修重新会说的第一句话是叫娘,乔三言指着一幅画说那就是娘,画里是一个青衣女子,手负一把碧剑,笑容明媚宛若天边的仙子。

  直到他在怀娄城看到云裳,他才知道这种笑脸也会在另一个人脸上出现。

  乔三言把江浸月未出嫁写的诗,作的画都留给了他,当他识字后,想娘就会读娘留下的诗词,从娘的诗里他向往的是江湖豪情,山林美景和闲云野鹤的日子。

  晏南修日日夜夜想逃,当他看到乔三言领着莫奇来到吾山居时,他站在吾山居荷塘边如遭擂击。

  只怪命运从来不曾眷顾他。

  晏南修都觉得自己疯了,再多的酒都能让他保持着身体的脱动自如,但是酒精总会壮人胆子,这几年的憋屈就这么一吐为快了。

  晏和光眼里湮灭了怒火,“晏南修,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传到我耳边就是谋逆。”

  “用什么谋,是皇后安排的宫女,还是你安排的太监,我行一步,都有数只眼盯着,汝州的日子好过吗?我比你在汝州更难过。”

  晏和光这次来找他本有很多话要讲,看晏南修这个癫狂样,都咽了回去。

  晏南修比晏闲双要过得自在,他从来没体会过什么是真正的腹背受敌,也没体会过什么是真正要他命的眼睛。

  他的洒脱和傲气在帝王家一无用处。

  “小高子,带二皇子回去休息。”

  走出宜书亭,晏和光背对着晏南修说:“你想出宫透透气,没有人会再挡你。”

  晏南修哪哪都烦,直到看见莫奇站在远处后,他红着的双眼布满了委屈,才有了点人样。

  父皇总算给他留了一个能说话的人。

  两人在暗色里无语对视。

  晏和光出了东宫,直接去了文馨殿,门口的老公公蜷缩着身子正在打瞌睡,听着脚步声走来,糊了下眼,一看是瑞德帝,赶紧爬了起来。

  苏福喜知趣的留在了殿外,老公公提着灯照着晏和光进了文馨殿。

  晏和光摸着尘封了多年的书案,仿佛看到了年少的自己,“小生子。”

  老公公佝偻着身子答:“老奴在。”

  “你姓什么,家住何处。”瑞德帝坐在范炎曾坐过的位置,像个老朋一样问着眼前的公公。

  “老奴姓张,青州人氏。”

  晏和光指了指旁边的木椅又问:“我们多少年没见了,你是如何进的宫。”

  老公公早已看淡生死,扶着椅子坐了下来,交心似地回忆道:“三十五年了,当年圣上是所有皇子中最出色的一位,也是在这里范阁老收下了你,之后你就很少来文馨殿了,最后一次来,还是你初次征战那一年,至于如何进的宫老奴早已忘了。”

  晏和光不再追问,人到了耄耋之年,生死早已看淡,只想图个清静自在,不想说的话,一句也不会出口。

  老公公退下后,晏和光眼中微微发红,登基前两日,他约了范炎来到文馨殿。

  那时晏和光站在黑暗中一直不语,范炎倒是看得很开,他问:“你恨我吗。”

  “以前恨。”

  范炎又问:“现在呢。”

  “也恨。”

  二人哈哈大笑了起来,范炎说:“先帝五个儿子,你是最小的皇子,你一直是大赤的人心所向,帝位的不二人选,你懂为臣为将为君之道,却因中心愤懑错失良机,这天下不可一日无君,先帝走的时候贤王在身边,等了你三日,如果不扶贤王,京都和天下都会血流成河。”

  晏和光不在意去不去汝州,他想拿回皇位就一定拿得回,“所以以前恨,到汝州后想明白了。”

  范炎凄凄笑着,知道晏和光心中所恨,“仲北只怪他出生太早锋芒太露,一个身上流着皇室血脉又太出色的质子是没法活的,若是晚生几年他一定会藏拙,保他一命。”

  “我以为先生一定会保他。”

  晏和光心似刀割,晏仲北是最像他的一个,是最有为君之相的一个人。

  如果仲北活着,他也不会像如今这般被动。

  听到仲北死的消息,晏和光每天都在想,有朝一日见到范炎一定要问他为何,没想到范炎如此坦荡。

  这个答案他也知道,他想听范炎说点不一样的。

  范炎道:“万般皆是命,你坐了这把椅子自然会懂。”

  晏和光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玉玺是父皇还是你送出京都的。”

  范炎摆了摆手,“不重要了,大赤你能治理,家事你需费心了,既生晏南修何生晏闲双。”

  那日范炎推开文馨殿的门,暖黄色的灯光溜了进来,他合着宽大的袍子,看得出已瘦得不成人形,和晏和光的记忆里圆润的躯体相去甚远。

  晏和光跪在地上送了他最后一程。

  苏福喜领着范炎消失在文馨殿外。

  晏和光跪在地上一直没有起身,从江浸月死后他没再哭过,这次无声的泪落了满脸。

  他的老师用自己的身家性命保了大赤安宁,也犯下了改圣旨诛九族的重罪。

  若不是寒云去了趟范府,范炎羞愧上吊自杀,再加上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范家一脉就真的不复存在了。

  瑞德帝明白,以范炎的傲骨他绝对不会自己寻死,要死也得死在御笔圣旨之下。

  也就是那时晏和光觉得寒云这人有点东西,背上了一世骂名,却保住了范氏一族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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