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射月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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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都的街头巷尾,一群不良少年横行霸道,他们大多剃着光头,皮肤上刺满了各式图案,活脱脱一副街头混混的模样。这群家伙常常纠集在一起,手持拳头乃至弓箭进行抢劫,甚至有人敢抓着活生生的蛇跑到酒馆闹事,还有人用羊腿骨当作武器袭击他人。当时的京兆薛公上报朝廷,要求各地里长暗中统计这类恶少,共计约三千余人,全部依法杖责致死,尸体陈放在市场示众。对于那些脸上刺有青记的家伙,一律采取炙烙方式去除标记。其中,有个叫张干的大力士,他在左胳膊上刺着“生不怕京兆尹”,右胳膊上则是“死不畏阎罗王”,嚣张至极。还有一位王力奴,更是花了五千文钱,请刺青师傅在其胸腹上精心雕琢出一幅微型山水画卷,亭台楼阁、池塘花草、飞禽走兽应有尽有,精细程度堪比绘画。薛公毫不手软,也将他杖毙。

  在这帮恶徒中,有个名叫赵武建的贼寇,浑身上下刺了一百六十多处图案,包括番印、盘鹊等,左右肩膀上还刺着一首诗:“野鸭滩头宿,朝朝被鹘梢。忽惊飞入水,留命到今朝。”另一个叫宋元素的家伙,被抓捕于高陵县,全身刺有七十一处图案,左臂上刻着:“昔日已前家未贫,苦将钱物结交亲。如今失路寻知己,行尽关山无一人。”右臂上则刺着一只葫芦,葫芦口伸出一个小人头,样子像极了傀儡戏中的郭公。县吏们看了迷惑不解,宋元素解释说那是个葫芦精。

  李夷简在元和末期任职蜀地,那里有个市井恶霸赵高,喜欢斗殴,常进出监狱。他满背刺着毗沙门天王画像,以至于狱卒都不敢打他背部,反而让他越发猖狂,成为坊市的一大祸害。李夷简听闻此事勃然大怒,亲自将其捉拿到衙门前,拿出一根全新打造的硬木棒,棒头直径三寸,命令手下狠狠打在赵高背上的天王画像上,直到打完为止,前后打了三十多下。被打后的赵高过了十来天,赤裸着身子在各家门口哭喊,请求筹集修缮庙宇的功德钱。

  蜀地的小将韦少卿,是韦表微的堂兄,他不爱读书,却痴迷于刺青。有一次,他的叔父让他脱衣服查看,发现他胸部刺了一棵树,树梢上有几十只鸟,树下挂着一面镜子,镜鼻上系着绳子,旁边还有个人正在拉扯。叔父不明白其中含义,询问韦少卿,他笑着回答:“叔父难道没读过张燕公的诗句吗?这就是‘挽镜寒鸦集’啊!”

  荆州有个街市上的青年葛清,勇敢坚韧,从颈部以下满身刺满了白居易舍人的诗句。我曾经与荆客陈至一起找他来看,他不仅能解说每处刺青,甚至连背上那些诗句的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比如说到“不是此花偏爱菊”,他指着一处刺青,上面就有一人举杯站在菊花丛中;说到“黄夹缬林寒有叶”,他指向一棵树,树上挂着缬绸,上面花纹精致细腻。他身上总共刺了三十多处诗句,几乎没有一处完好肌肤,陈至称他为“行走的白舍人诗集”。

  我的门下骑士路神通,每当参加比武较量时,能头顶重达六百斤的石伞,还能咬碎数十颗坚硬的石粟。他背上刺着天王像,自称由此获得了神力。每逢初一十五,他会准备好乳糜,袒胸露背,烧香礼拜,还让妻子儿女祭拜他的背上的天王像。

  崔承宠年少时参军,擅长玩驴球,身手敏捷犹如粘胶附体一般。后来他官至黔南观察使,但年轻时他曾大胆地在全身刺上一条蛇的形象,这蛇从右手开始,张开的大嘴吞食着两根手指,然后缠绕着手臂,穿过脖子,蜿蜒曲折在腹部,最后尾巴搭在大腿直至膝盖。面对宾客时,他总是遮住双手,然而酒酣之际便豪放袒露双臂,挥舞拳头,故意捉弄乐师演员们说:“小心蛇咬你哦!”吓得那些优伶们大声尖叫,做出痛苦万分的表情,以此为乐。

  在宝历年间,长乐里的一位居民在手臂上刺青,引来数十人围观。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穿白衣、戴着帽子的年轻人,微微一笑便离开了。没走几步远,这位居民刺青的地方血流不止,剧痛钻心,瞬间就涌出了好几升血。周围的人怀疑是刚才那个看热闹的人做了手脚,于是让那位居民的父亲去找那人。尽管那人坚决否认,但在父亲苦苦哀求之下,他终于捻起一把土,像是在施咒语般地说:“把这个涂上,血就会止住。”按照他说的去做,果然血立刻停止了流淌。

  我有位远房表哥名唤遘,贞元年间,他曾在黄坑附近经历一件怪事。他的随从捡了几块骷髅碎片打算用来制药,其中一块骨头上有“逃走奴”三个字,宛如淡墨刻痕,这才得知那是烙铁烫伤并深深嵌入骨髓的印记。当天晚上,随从梦见一个人捂着脸向他要回那块骨头,声称:“我很羞愧,如果你帮我好好安葬这块骨头,我会赐福给你。”随从惊醒后汗毛直竖,立即把那块骨头埋了起来。之后,他还真因一些事情得到了神秘帮助,并因此发了一笔不小的财,据说积累到了近十万贯才去世。

  蜀地一位名叫尹偃的将领麾下有个士兵,因为迟到受罚。士兵喝醉了酒,不服管教,声音洪亮地为自己辩解,尹偃大怒,对其连抽数十鞭,几乎要了他的命。这个士兵的弟弟恰好在军营担任典狱官,兄弟情深,对此愤愤不平。于是,他用刀割开自己的皮肤,刻上“杀尹”二字,再用墨汁染黑。尹偃知道此事后,借故杀了典狱官。到了太和年间,南方蛮族入侵,尹偃率领数万兵马防守邛峡关。他力大无穷,曾拿枣木棍随意敲打部下的小腿,肌肉随之隆起而不留痕迹。仗着一身蛮力,尹偃率全军出关追击蛮兵,结果遭遇伏击,大败,最终马倒在地上,身中数十枪惨死。出关那天,他竟然看到自己杀死的典狱官的身影,捧着个巨大的黄色案牍走在前面,这让他心里十分不安。他询问身边人,大家都说没有看见。最后,尹偃真的战死沙场。

  房孺复的妻子崔氏,性格极其嫉妒,她不允许身边的婢女们化浓妆、梳高髻,每月只给她们一小勺胭脂和一文钱的粉。有一次,新买来的婢女稍微打扮得好了一些,崔氏顿时大怒道:“你喜欢化妆是吧?我帮你好好化!”她竟然下令在婢女的眉毛上刻字,然后用青色颜料填充,还烧热锁链烫伤婢女的双眼角,皮肉瞬间焦卷,再涂抹红色颜料。等到伤口愈合,疤痕就像是永久化的妆容一样留在了婢女的脸上。

  话说杨虞卿出任京兆尹那阵子,京城街头有位号称“三王子”的壮汉,力大无穷,能举起千斤巨石,满身纹身密布,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这家伙犯事儿不断,至少有四五次本该处死,却每次都能混进军营躲过一劫。有一天他又惹上了麻烦,这次杨大人决心要治他,派出五百精锐将其擒获,紧闭衙门大门,亲手杖毙了这位“王子”。杨大人判决时言简意赅:“身上乱七八糟刺得像地图,还自称王子,无需多问,罪行昭彰,理应严惩!”

  蜀地的人们精于刺青艺术,作品清晰生动,栩栩如生。有人传言他们用黛石做颜料,能使图案色彩更加鲜明。我问了几个知情的家伙,原来人家只是用了上好的墨汁罢了。

  在荆州一带的贞元年间,市场上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刺青师傅,手中持有一种特别的印模,上面密密麻麻排布着细针,能够塑造出各种形象,如蟾蜍、蝎子或是捣药杵。顾客想要什么图案,他就一印上去,然后抹上石墨,待伤口愈合后,刺青图案比顾客期望的还要精细逼真。

  现代女性流行在脸颊两侧装饰“射月靥”这种美妆,又称为“黄星靥”。说起靥钿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吴国的孙和以及他的宠妃郑夫人。有一次孙和宠爱的郑夫人酒后跳舞不小心撞伤了邓贵嫔的脸颊,血流不止。为了消除伤痕,孙和不惜重金找来太医调配药物,太医用白獭髓混合玉石粉末和琥珀屑配成了药膏。遗憾的是,由于琥珀用量过大,痊愈后痕迹并未消失,反而在邓贵嫔左脸颊留下了一颗红色的如意形状印记,看上去更为娇媚动人。从此以后,宫中的侍婢们都争相效仿,纷纷在脸颊上点上丹青,期盼能得到恩宠。

  现如今女子面部妆容流行贴花子,这一习俗源于唐朝昭容上官婉儿所创,她是为了掩盖脸上的疤痕。大历以前,许多大户人家的夫人们性情泼辣嫉妒,婢妾稍有不慎就被黥面,于是有了月点、钱点等面饰形式。

  民间有些百姓脸上带着蓝色的印记,好似黥刑留下的痕迹。古时候的说法是,妇女如果死于分娩,会在其面上点上墨迹,否则会对后代不利。

  越地之人习惯水性,常常在身上刺青以避免遭受蛇龙袭击。如今南方还有些民族如绣面狫子,他们的脸部刺青传统,大概就是古代雕题部落流传下来的习俗。

  安丰县尉裴睘页,这可是士淹家的孙子,他讲了个关于唐玄宗时期的离奇故事。话说玄宗冬季曾召来一位名叫包超的神秘山人,让他召唤雷声。包超淡定回应:“明天中午准保打雷。”皇帝听罢就派高力士全程监督。包超一夜之间设坛施法,到了第二天巳时,天空依然晴朗无云,力士心里开始发毛。包超却不慌不忙说:“将军您瞅瞅南山,此刻应有一团黑气如同圆盘般显现。”力士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嘿,还真如其所言!不久,风起云涌,黑气翻滚,几声炸雷轰鸣。据说,玄宗还曾让包超跟随哥舒翰西征,每次战斗总能得到胜利的东风。

  进入另一个谜团,时间来到贞元初年。郑州有个胆识过人的百姓叫王干,夏日农耕时突遭暴雨雷电,他赶紧躲进了蚕室避雨。谁知雷电竟然跟进了蚕室,室内瞬间漆黑一片。王干也不含糊,直接关门抄起锄头一顿乱挥。随着他挥舞锄头,雷声渐渐变小,乌云也开始消散。王干大喝一声,继续猛击,只见那团黑气由大变小,先是缩成半床那么大,接着又缩小到盘子大小,突然从空中坠落,落地后竟化作了熨斗、折刀和一口破边的小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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