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身世(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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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听得此言的穆致诚一瞬间如遭雷劈般木怔在原地,刘氏俯下身,在他耳畔幽幽道:“老爷,您不是不喜欢我吗?可我死也要拉上您,您就同我一道下地府,做一对鬼夫妻,生生世世都别想摆脱我……”

  穆致诚陡然一个激灵。

  不,他还不想死。

  “我不是,我没有,我是冤枉的,窈窈,你救救我,我是你爹啊!是你爹啊!”

  穆兮窈别过眼,全然不想再看到他,一想到自己身上流着的是面前这个残忍恶毒之人的血,便觉万分恶心。

  太后坐在高位之上,打唐家大夫人出来认那玉佩之时,她就已派人将岁岁带离了堂屋,此时默默看罢,长叹了[kou]气,终是出声道:“将这二人带下去,由刑部调查后依法处置!”

  此言一出,登时上来几个家仆,将两人连拖带拽带了下去,过程中,那穆致诚似还不死心,一声声喊着“窈窈”,说自己是冤枉的。

  冤枉……

  他拐骗她娘,欺之为妾,又怕事情败落活活害死了她,他所犯下的罪根本百身难赎。

  听着穆致诚远去的声儿,穆兮窈瘦削的双肩颤动起来,

  ()  终是忍不住掩面而泣,为自己有这般不堪的父亲,但更多的是为自己苦命的娘。

  须臾,穆兮窈只觉自己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抬眸看去,哑声唤道:“大夫人……”

  唐家大夫人、二夫人还有大[nai][nai]皆是双眸通红,李氏和朱氏虽是未曾见过唐月疏,但平[ri]也常听家中人提起。

  唐月疏的失踪一直是唐家人一块难以治愈的心病。而今知晓唐月疏早已过世,却不是因着当年遇山匪跳河而亡,而是这般无辜丧了[xing]命时,她们怎能不感到心痛。

  “傻孩子,还叫什么大夫人。”杨氏是早已知穆兮窈身份的,只是碍着唐湛嘱咐,一直忍到了现在才与她相认,她凝视着穆兮窈,切切道,“你该叫我大舅母才是。”

  穆兮窈终于知道,林铎所说的“于她是好事”,究竟是何意思。

  她没有了娘,又几乎与父亲断绝了关系,她本以为她只有岁岁了,不曾想,这世上竟还有那么多会关心疼爱她的亲人。

  听得杨氏的话,穆兮窈一时哭得更凶了些,好一会儿,才开[kou]唤了声“大舅母”。

  “唉,唉……”杨氏连连颔首,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心疼,“窈儿,这些年你受苦了……”

  堂内众人见得这般场景,神[se]各异,但大多都为之动容,不禁暗暗用帕子抹起了眼泪,就连太后也悄然红了眼眶。

  或是因着唐月疏,想起了过世的长宁长公主,这两人生前情同姐妹,却不想皆是命苦之人,历经磋磨,早早便香消玉殒。

  太后的视线在穆兮窈和林铎之间回来,心下感慨,她先头竭力阻止这桩婚事,却万万想不到,这两个孩子之间的缘分,其实早在许久之前就已经定下了……

  堂屋内悲喜[jiao]织之际,却无人发现,一个身影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安南侯府。

  沈澄驱马回了府,府中小厮似是看出主子今[ri]有些不大对劲,上前唤了声“老爷”,却见沈澄双眸空洞,只径直入了院子,往东厢而去。

  小厮顿时便知他家老爷今[ri]定是心情不佳。

  因得每回他家老爷不虞之际,就会将自己一人关在这屋里,久久不出来。

  他家老爷极为看重这间屋子,明令不许任何人入内,就连打扫都是由他亲自动手,故而谁也不知这屋里究竟有些什么。

  沈澄推开屋门,门扇阖动掀起的风吹动屋内挂着的画卷,发出哗哗的轻微声响。

  他借着透过窗棂照进来的天光,站在其中一幅画前,画中少女蹲在花丛间,语笑嫣然,正如他初见时的那般。

  那年,他赴京城科考,为了安心读书,恰在唐府旁租下一个破落小院。他书房的窗子正对着一堵围墙,墙后常有少女琅琅笑声响起。

  他自也听说过,唐府有一姑娘,年方十五,生得仙姿佚貌,但到底学业要紧,他只闭了窗,并未太过放在心上。

  直到[chun][ri]紫藤爬满墙头,一[ri]他开窗观赏间,就见得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蓦然伸出墙头,去扑那停在花间的彩蝶。

  他隐隐听得一声“姑娘小心”,抬首看去,少女已自那厢爬上木梯,露出真容来,在与窗内的他四目相对的一刻,一双杏眸流露出些许惊诧,她赧然一笑,旋即飞快地以团扇掩面,消失在墙头。

  然这惊鸿一瞥,却若一滴水落在沈澄心湖,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那一晚,他画下了那幅《[chun][ri]紫藤图》,在难以发现的角落,藏起自己无法为人道的心思。

  当年[chun]闱,他高中榜眼,任职翰林院,却并未离开那座宅子,而是继续在此租住,时不时打开窗子,去看那堵[chun]花已尽的围墙。

  直到同年七月,蓦然有一只纸鸢越过墙头,被挂在了那绿叶葱郁的紫藤枝上,他听见那厢有女子笑道:“旁人都是[chun][ri]放鸢,偏你要在此时放,这下可好,掉到那头了吧。”

  “又不曾有人说,这放纸鸢一定得是在[chun][ri]的,长嫂等等,我这便去取来。”

  一架木梯眼看着被架在了墙上,沈澄站在墙下,抬首看去,正与少女四目相对。

  相比于初见时的羞怯,她朱唇微抿,低声问他,“大人,可否帮我取下纸鸢?”

  沈澄愣了一瞬,抬手取下挂在他这厢墙上的纸鸢,微微踮脚向少女递去。

  少女接过纸鸢,眉眼间跃动着些许笑意,嗓音若黄鹂般清脆悦耳。

  “多谢。”

  “月疏,你在同谁说话?”墙那厢有人问道。

  “没谁……”少女俏皮地冲他眨眨眼,窈窕的身影若她扑过的蝴蝶般翩然而落。

  徒留沈澄在底下呆呆地望着。

  他本以为他大抵不会再与她有所[jiao]集。

  然翌[ri],他尚在窗前作画,一个油纸包被丢了进来,抬眼看去,墙头出现了少女笑意盈盈的面容。

  她说要谢他昨[ri]替她取了纸鸢,请他吃她最爱的桂花糕。

  分明已快是萧瑟秋[ri],然这一刻,沈澄面前仿佛又出现了明媚动人的[chun]光。

  至此之后的[chun]夏秋冬,那堵墙成了沈澄最大的秘密,亦是碍着悬殊的家世背景而不能道出[kou]的心意。

  直到看到面前的白墙,沈澄才骤然反应过来,他已看完了屋内所有的画,可不论他看多少遍,画中的那个人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画中的她貌美依旧,可他鬓角却已生了零星白发,人至中年。

  他仿佛还能听见,十九年前的那一[ri],她赴岑南前,自紫藤花墙顶跳进他怀里,不满地嘟着嘴,问他。

  “沈澄,你怎的还不来娶我?”

  是啊,他怎么不去娶她!

  若他早些鼓起勇气,上门提亲,她是不是就会在家中待嫁,而不会去岑南老家看望刚生了孩子的表姊,就不会遭逢山匪,有后头那些遭遇,那是不是他们的结局会不大一样。

  只可惜,这世上从没有如果……

  沈澄苦笑着瘫坐在地。

  她,再也回不来了……

  他浑浑噩噩,任由眼泪簌簌而下,那受世人尊崇

  的沈太傅,当今的丹青圣手,在这一刻,终是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他也不知,自己在这个屋内待了多久,只见得天光收起,沉沉夜[se]逐渐吞没了屋内所有的画卷及画卷上的美人。

  再醒来时,沈澄听见有人在唤他。

  他艰难地睁开眼,便见得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她蹲在他身侧,[nai]声[nai]气道:“师父,岁岁来上课了。”

  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眨了眨,期待地问道:“今[ri]岁岁画得好,师父给岁岁吃什么,岁岁觉得前[ri]的八宝甜羹还不错……”

  见得沈澄沉默着看着她,岁岁疑惑地问道:“师父怎么坐在地上,地上凉,娘说坐在地上要生病的,师父快起来……”

  岁岁就生过病,她知道生病可难受了,她最不喜欢生病了,而且师父要是病了,她就没有八宝甜羹吃了……

  她伸出小手,咬着牙使出吃[nai]的气力想将沈澄拉起来,但终究是无济于事。

  看着岁岁累得气喘吁吁仍是努力要拽起他的模样,沈澄浑浊的双眸蓦然变得清明起来。

  她虽得走了,可并非什么都没留下。

  怪不得,他会觉得同这个孩子这般有缘,原这是她嫡亲的外孙女。

  沈澄伸出手,缓缓抚上岁岁的小脸,眸中满是怜爱。

  她无法亲自看着这孩子长大,那他便帮她弥补遗憾。

  往后,她的女儿他亦会作女儿看待,她的外孙女亦是他的外孙女。

  他低声问道:“岁岁,若我将你娘认作义女,你说她会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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