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国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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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个星期,醉仙楼的大众点评打分从原本的三星升回到四星半,以前那种不好的评论都被新的评论取代了。“味道很好。”

“来之前还将信将疑,没想到大厨手艺不错,自己带的海鲜吃着也很放心。”

“没有出现过克扣食材的问题,听负责人说最近厨房也会改造成玻璃墙透明开放式厨房,期待!会再来的!”

“妈的海鲜粥太好吃了吧!!自己带了螃蟹、牡蛎、蛤蜊,店家给放了瑶柱、虾干,还有栗子!!!天啊究竟是谁发明的在粥里放栗子碎,给他点一万个赞好吗!答应我来这家一定要尝尝海鲜粥,神仙味道!”

“很好的一次体验,孩子过生日,从码头海鲜市场买了几百块海鲜来加工,普通的海鲜加工只需要十元一盘,店里有自备新鲜时蔬菜和干货海鲜可以点,比如烤干鱿鱼或者炸沙虫,沙虫只是过油炸,又香又脆隔壁小孩都馋哭啦!

一楼待客区有很多水箱里面养了大龙虾,还有一些不能吃的热带鱼,哈哈哈孩子说像水族馆,开心的不要不要的,都舍不得上楼吃饭!

想要吃大龙虾可以在店里点,问过了和码头海鲜市场一个价格(听说是因为和那边有长期合作),现抓现杀,不用大老远扛过来毕竟那东西还是有点儿重的!”谢云坐在谢国平的床头翻这几日醉仙楼积累下来的评论,她很有耐心地给谢国平轻声念,一条条地念过去。耳边是安静跳动的心电监控仪器,谢云的声音平缓,带着一点点笑意:“‘很多年前儿子满月时候来醉仙楼摆过酒,那时候已经是顶顶有排面的一件事……如今儿子上了初中再来,味道海师一样的好,就是听说最开始创始人已经不在,可惜再也吃不到那道佛跳墙。‘……阿爸,你听听,有人还记得你做的佛跳墙。”很早以前,谢云的父亲和许湛的父亲从过海那边来讨生活,许湛的父亲许言擅长烧腊,谢国平则擅长做海鲜,两人走投无路的时候在夜市支起摊子,最开始叫“醉仙腊味海鲜”。这便是醉仙楼的前身。后来生意越做越大,许言却病重,“醉仙腊味、海鲜”变成了“醉仙海鲜楼”,当时江市最有排面的酒楼建起,许言却没怎么享到这份福,隔年便病逝,扔下孤苦伶仃的儿子一人……许言至死也没能去看一眼新建起的醉仙楼,充满遗憾。也许是从老爸死不瞑目开始,也许是更早时谢国平拿掉“醉仙腊味海鲜”的“腊味”二字时便有征兆,许湛对谢家有所怨言,并始终觉得醉仙楼红火刺痛他的眼。许湛找来医院的时候,探视时间刚刚结束,谢云正好给谢国平念完今天刚冒出来的一条新评论。“姐,”站在门外的青年道,“我们谈谈。”谢云低着头没有搭理他,伸手压了压谢国平的被角,又伸手至被下握了握父亲有些冰凉的手,走出病房门的时候,转头让守在门外的安仔看仔细些。这话反而像是说给许湛听。毕竟这里是医院,时时刻刻都有医生看护,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要让马仔们“看仔细些”。两人也没走远,就在走廊尽头,打开消防门站在外面。许湛点了只烟,看着谢云那副懒得跟他多说哪怕一个字的样子,有点烦,只好开门见山:“昨天谢三叔跟我抱怨了一大堆,说你和陆三连手重开醉仙楼,这些天,抢了他很多生意。”“打开门做生意,说什么抢不抢的。”“姐,陆容怎么着也是外人。”“那谁是自己人?”“你说呢?”谢云荒谬轻笑一声,身后从许湛口袋里拿出一支烟,在他晦暗不明的注视中点燃了,烟雾缭绕里撩了他一眼,嘲讽道:“谢三倒是把你当自己人,出了什么事,便找你帮忙出头。”许湛如何听不出她话里带着刺,确实,那日是他带着她去了醉仙楼赴约谢三叔鸿门宴,他也没想到,谢三这么沉不住气,随便被谢云激两句,便跳脚撕破脸。也没想到谢云丝毫不忍谢三那些破事,有什么说什么,一副准备撕破脸的样子。

“阿湛,无论你在想什么,是否有不满,或者觉得我爸罪有应得……我懒得管,但你别打醉仙楼主意。”

谢云夹着烟,垂眼盯着许湛衬衫上某一颗扣子,她声音很冷。“哪怕你最近越来越不像话,但从十几年前,阿爸把你带回家那一刻起,我始终当你是我阿弟。”她在栏杆上熄灭了烟草。一只细白的指尖勾开面前年轻男人的昂贵西装外套口袋,将那烟头扔了进去,在后者略微诧异的目光中,她抬手拍了拍那个口袋,笑了

笑,撩起眼皮子扫了他一眼:“所以教育弟弟,天经地义――谢三不会有好下场,你若识时务便趁早不要同他来往。”

……

“今日你来替他说话,我也很不高兴。”

……

“阿湛,你要好自为之。”眼前的女人妆容精致,只是眼底的遮瑕打得有些厚重,遮住了黑眼圈,不靠近也不太看得出来。红唇轻勾,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疲倦,她表达了自己对他的不满,在他开口来得及说任何对她的指责和警告之前,她便用以前还小的时候,同他讲话的语气说,我不喜欢你和某些人在一起,今后别让我再看到。……上学的时候,谢云便是这样要求许湛同外面那些小混混断绝来往。这么些年过去了,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谢国平倒下之后,她仿佛忽然一夜之间长大……

像养尊处优的金丝雀,突然冲破了鸟笼。“姐。”许湛喉结轻微滚动,说不清是出于直视眼前的女人不经意间蜕变的惊讶还是兴奋……无论是陆家三少的合作还是她频繁与李子巷那些小孩的走动,一切仿佛在脱离他的控制。又或者他从未控制过,一切只是他的错觉?“姐,你和陆容……”“正常合作关系,”谢云温和地笑道,“但若是非要发展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那也不关你的事。阿湛,你总是管得太宽。”许湛陷入沉默。“你也说了,胳膊肘不能朝外拐,你和谢三的事儿我曾经不想追究,但是如今你居然为了他那个山寨版醉仙楼的破事,又来质问我,”谢云说,“阿湛,你不可以这样双重标准。”许湛抬眼,自上而下望着她。他动了动唇,正想说什么。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骚乱,谢云眉心一跳转过身去,就在这时,消防通道的门被马仔从外面撞开!“大小姐!”来人顾不得旁边的许湛,神情激动,“大佬他醒了!”等许湛回过神来,原本站在他面前的女人已经推开门,急匆匆地走了出去。*房间中陆续赶来很多医护人员,他们检查谢国平的各项身体体值,之后什么也没说,出去站在走廊上讨论。而谢云已经不管不顾地扑到了床边,她手软脚软,头脑发昏――人真的要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在国外的时候,每日晚上谢国平要同她视频聊天才互道晚安,有时候学业繁忙,她总会抱怨老爸两句,说他事事操心,每日要视频见他女,所以才害得她至今单身无人要。那个时候她根本不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站在那被她老爸睁开眼用清明的目光好好看一眼,便止不住地想要落泪。“阿爸。”谢云握住谢国平有些冰凉的手,凑近了他,近乎于贪婪地望着那双熟悉的双眼,她看着他的呼吸面罩上出现因为同样有些急促的呼吸而出现的水蒸气。“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很疼?渴不渴?饿不饿?会不会头晕,”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很急,没等谢国平有所表示,眼泪已经如同断线的珠子掉下来,哽咽一声,“你怎么现在才醒?”谢国平活到这个岁数,最见不得的就是他女掉眼泪。被她握在掌心的指尖动了动,他挣扎着想要抬手替她擦掉眼泪,然而这个动作对他来说还是很吃力,没能成功。他示意谢云替他拿掉呼吸面罩。谢云擦了擦眼泪,不敢乱拿,回过头要找医生却发现医生全部到了门外,站在病房里的只有不知道何时跟进来的许湛……许湛已经注意到了谢国平的需求,他伸手拉开病房门走出去低声询问医生,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神情有点古怪,但还是走过来,动作温和地替谢国平拿下了呼吸面罩,并叫了声阿爸。谢国平的目光移向许湛,见他西装革履、温文儒雅,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向后面,锋利眉眼之中都是内敛沉稳,他露出一丝丝欣慰笑意……长期未饮水有些干裂的唇张了张,声音嘶哑如破损拉风琴,唤道:“阿云,阿湛。”“爸爸。”谢云凑过去,她趴在床边,无比眷恋地依偎在谢国平身边,“一定是我天天在你床边念醉仙楼重新开张后的好评价,你一个高兴,就这样醒来。”谢国平笑而不语。也没有露出惊讶的样子,就好像他真的早就在昏迷中得知了醉仙楼重新开张的好消息。指尖轻轻点了点女儿的手背,他端详着她那张湿漉漉的脸:“不哭。”顿了下,又叹息:“乖女,瘦了。”谢云难过的几乎要死过去,此时此刻她飘忽心想,人类太渺小,以至于在病痛面前竟然如此无力,任凭绝望将人吞噬、撕碎。这种突如其来的领悟让她六神无主,心智幼稚,拉着谢国平的手,她问:“阿爸,你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她目光固执,仿佛一定要得到他的回答。谢国平笑着笑着,低低咳嗽几声,告诉她他现在感觉很好,既然已经从昏迷中醒来,一切都会变好。谢云不顾跪在冰凉地板上膝盖发疼,低头不语地把自己的脸蛋放进父亲手掌心,那副眷恋的模样,仿佛恨不得变成婴儿揣回她阿爸肚子里才好。谢大小姐许久未露出那样的模样。许湛去沙发上拿了个靠枕给她垫膝盖。谢云看了他一眼,没反抗,接过了那个抱枕。姐弟和睦又和谐的模样让谢国平唇边的微笑从未消失,他喟叹地望着两人之间的小小互动,叫了声“阿湛”,见年轻男人微微俯身,做出聆听的模样。

“我知你怨我对你老爸似不够仁义,但去者已矣,今后……路还很长。”“爸爸,”许湛说,“你不要讲这样的话,我知道我父亲的死怪不得你,也从未再去想过这样的事。”他语气平和,无人得知是否撒谎。此时当然也没人追究这样的事。“你姐……被我宠坏,谈婚论嫁的年纪却天真烂漫,”谢国平缓缓地说,“今后我不能主持大局,也许需要,退居幕后,颐养天年,你要,同她互相扶持。”“我会照顾好阿姐。”许湛目光渐深,“我会照顾好阿姐一辈子。”来不及细品他话中深意。“阿爸,”一心只扑到父亲身上,谢云不满意地皱眉,“你说这些做什么?谢氏如今一个烂摊子,乱七八糟,你怎么就做好了颐养天年的准备,是要将我推向水深火热?不行,我不许,我刚才还在同他吵架的,他哪能照顾好我?”女儿娇柔的抱怨让谢国平笑了起来。眼中的光如摇曳的风烛。他看看谢云,又看看许湛,眼中眷恋不舍,无法说自己刚才还仿佛身处一片混沌,只是忽然清明,想到了他们的脸,才自昏迷中醒来――看见他们二人整整齐齐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心满意足。踩着脚踏车,车前车后一边一个地送他们上学,站在学校门口替他们系红领巾的一幕还历历在目……如今转眼他们便长大成人,英俊儒雅,美丽天真。醉仙楼是他白手起家得来,无比珍贵。

然而一双儿女,却才是他谢国平一生最大的成就。

老天爷待他不薄的。“阿爸,你做什么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谢云自顾自摸摸脸,笑着问。自觉没有将方才还在门外和许湛吵架的事情真的深入抱怨,她简单地跳过了什么照顾不照顾的鬼话题,拉着谢国平说了许多的喜庆话……说要替他守护好醉仙楼,说到那个怀念他佛跳墙的客人,如今佛跳墙这道菜没有了谢大厨,尚不敢重新入了菜单丢人现眼,等他病好起来,要他亲手书写烹饪秘籍传授给她。谢国平一一应了。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半小时之余,父女二人似有说不完的话……在谢云拉着他的手说话时,许湛便立在她身后,话很少,目光却大部分时间都落在她的身上,很有耐心的样子。直到一名医生在外打开病房门,探头看了眼。谢云抬头看了眼门外还没离开的医生们,挑挑眉。“乖女,”谢国平笑着说,“爸爸觉得有点疼,先休息下,其他的事晚点说……好不好?”他醒来之后说了不少,是该有些累。强忍着在听见谢国平说他疼时,胸口撕裂般的疼痛,谢云艰难地点点头,硬生生地吞咽下了几乎不能够控制的呜咽声。她站起来擦擦眼泪,娇嗔:“你还嫌我话多了。”谢国平宠溺地拍拍她的手。谢云说:“我去叫医生来。”语落,又见父亲微笑着,幅度轻微地点点头。她抬着麻木的脚走到病房门口,又回头看了眼,病床上的中年男人保持着微笑望着她,眼中仿佛有世界上最璀璨的光。*下午三点四十八分。陆鸾正在上课,忽然放在抽屉里的手机开始震个不停。在老师来得及发现之前,他皱眉摸手机,这时候余光瞥见旁边原本就在用手机玩游戏的王井龙切出游戏看了眼微信,然后……王井龙:“我操!”他这一吼,把讲台上的物理老师吓了一跳,转过身一个粉笔头就扔了过来,王井龙缩着脖子躲了。等物理老师转过身,他拽着陆鸾的衣袖,轻小声告诉他:“谢国平死了。”陆鸾有一瞬间的愣怔。这一天终于来了――笼罩在谢家头顶上的黑云压城滚滚,让所有乌云之下人心惶惶,喘不过气,各自心怀鬼胎……而如今,那黑云终于在一声雷鸣之后,大雨倾盆。预示着谢氏即将到来的一场无可避免的大洗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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