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下)(2 / 2)
那园圃呈不规则形,约莫有五十来步的范围,除了植一些兰草、菊花与荼蘼之外,最醒目的是极为稀罕的异国花木,一为太宗贞观年间,西土伽失毕国进贡的泥楼钵罗花,叶类荷,花碧而蕊黄,一旦盛开,氛氲满山,香气累日;另一为差不多同等年岁,西土另一国度罽宾国君主敬献的俱物头花,花开之时,红白相间,天风吹过,香飘百里。那两株奇花异木的一旁有炭炉,炉膛里烧着形制一模一样的金刚炭,上头支着汝窑出产的瓦盎,里头的茗饮已一缕缕飘出沁人心脾的茶香味来。
去尘望见炭炉里烧着的金刚炭,也闻见蒙顶茶特有的气味,为此吃惊不小,悄悄谓同伴道
“为何这山野的道士手上也有金刚炭、蒙顶茶这等好东西”
众人没有他那样的宰相阿爷,回答不出。倒是他自己,想明白了,说
“想必从前也曾在天子的大内里待过诏,从圣人手中得到许多赏赐,故此也有这两样宝货。”
学述轻声道“当今天子把道家的开山鼻祖李老仙奉为先祖,并大肆弘扬道家旨意,所以此人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曾在大内待过诏。”
万众敬仰的郝天师见客人来了,起身端详一番说
“见了贵客,长安近了。”
秦基业率众少年与他施了礼,口称“得瞻天颜,多有打搅。”
天师并不笑,道一声“且坐,啜茶”,自家先落了座,谓侍立在一旁的两个小道士
“替客人一一斟了细茶。”
只有秦基业坐了,众少年作为他的徒儿,全体侍立于他所坐的另一张胡床后头,呈扇形。
喝了几盅茶,郝天师开诚布公道“先生莫如迟些日子再去江南,先生一行人若与众多村民一同抗御叛军,贫道亦能稍感宽慰。”
秦基业微笑道“炼师不是能施行法术,求得雷公,雷殛叛军么”
众少年听得师傅这般说,也都疑惑不解了,一边喝着小道士递交在手上的细茶,一边低声说
“天师既有滚地雷的绝技在手,成千上万的贼兵自然有来无回,为何倒要仰仗我等微不足道的气力”
“着实蹊跷得很呢”
“多半法术不灵了或者有其他缘故。”
少年子的低声细语郝天师其实都听见了,却并不急于用言语辩明。又喝了一会儿茶,他重又对秦基业说
“贫道在此已经年累月了,亏得四村八乡的父老丰若神明,方能心不旁鹜,日日以炼丹药为务;目下大量贼兵打来,贫道一门心思炼着的身轻若鸿、羽化登仙的丹药多半熏染了贼气妖氛,即便勉强炼成了,多半也不是贫道多年来矻矻苦苦以求的正货。所以,若是先生与十四位少年豪杰肯驻扎于这石堡寨上,帮着父老乡亲抵御住贼兵,则贫道可回头操弄多年来心向往之的丹药了。”
秦基业还没说去说留,晋风已按捺不住了
“天师指望我等的气力若是出自真心与无奈,那就难免露了馅天师不是天师,是地师,原来不会呼风唤雨前几日和今天贼兵打来受挫,只是意外遭了雷殛罢了,纯属偶然”
郝天师笑道“这个男子装束的小娘子倒也心直口快嘛。”
其实这也是秦基业的想法,所以他略微斥责晋风道“不可胡说八道先下去呆着,免得再度口无遮拦。”
晋风哼了几声,便离了园圃下去了。
虽说如此,其余少年还是按捺不住,脑筋里纷纷纠缠于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那郝天师是否真能搬来雷公的滚地雷。敢斗不敢直接问天师本人,却对秦基业道
“可师傅,晋风的话你不也想当着天师的面说出来么”
秦基业从容说“炼师的本事起码师傅坚信不移。”
天师随即接口说“先生坚信不移,百姓幸甚,本地幸甚,国家幸甚”
众少年愈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窃窃说,急急议。但没多久,聪慧的敢斗已经领悟师父和天师的话意了,悄悄对学述说道
“其实道士等于在央求师傅和我等保守其搬不来雷公雷的秘密哩,而师傅为了叫下头的村民安稳如山,不惧贼兵,宁可信其有呼风唤雨的大本事。”
学述道“师傅坚信不移,我等也坚信不移,坚信不移对苍生大地有好处。”
其余少年纷纷点着首,明白不戳穿天师黔驴技穷的好处。只有翻雨怎么都不明白不信装信不真当真的奥妙,自言自语说
“溥天之下,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为何到了你们大唐,假的要当真的,真的反要当假的,这不是故意宅心不仁嘛”
众少年听了暗笑不已,以为她白白长了众人许多岁。只有学述,不忍心翻雨遭人热笑,于是宽慰她说
“不怪姐姐不懂这个,姐姐是直来直去的女曳落河嘛。可我大唐的汉人千百年来就是这么想事行事的,都约定俗成习以为常了。”
翻雨仰天看了一眼,痛惜说“难怪贞观年初,我突厥能征惯战的颉利可汗给大唐用计生擒了,不得不成为宫廷的摆设和弄臣”
正说着,一个年纪稍大的道士慌忙步入园圃门说
“天师,不好了呢,另外几个村子的父老乡亲也扶老携幼来避难了,说贼兵来得更多了,不日便要杀人如麻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