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上)(2 / 2)

加入书签

送建宁王一程的谢端拱叹息说:“说是新婚丈夫,其实是三年前的丈夫。那士兵新婚之夜后便上路来到此地,作为荔枝兵驻守在馆驿附近,没想到一来不回。”

边立功说:“真可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晋风问道:“究竟是怎么成为死人的?”

“给马踩死的。”谢端拱说,“当时正值荔枝马狂奔而过。

照规章按成例,荔枝马须得在馆驿停留稍顷,以便马上的荔枝篓淋洒些山泉水保鲜,但那日荔枝马在前头碰见山石坍塌,耽搁了,丢失的工夫后程得补上,于是马上的押运裨将跨着快马一路狂叫,说后头的荔枝马不能停留馆驿,淋洒泉水须得在馆驿外进行。

那新郎便给交付了这差事。事出仓促,他便舍命从馆驿里冲将出来,迎着奔来的荔枝马甩动盛满水有开口的猪尿泡。毕竟刚成年,力气小,一次没甩上;二次慌张了,还是没有;三次便苦了他的新娘:前头的荔枝马过去了,后头的荔枝马冲将上来,直接把他的下档踢出个窟窿眼来……”

晋风不忍卒听,放声大哭:“要是我是他的新娘,准苦死了!”

其余女娘给她哭难受了,跟着哭泣,有大声的,有小声的。

“才找到?”建宁王问谢端拱。

“说是找到了,其实却没有。只能告慰自家找到了,却不知在坟墓睡着还是在树枝上挂着,只好地下的天上的死人都哭一哭奠一奠。”

正说着,众人看见已经到后头的那少妇果然对着山涧树木大哭起来,触发无穷无尽的回声,仿佛那些死鬼活过来了,回想惨淡的前尘往事,跟着一起哭。

再说,本在大山中,树木茂盛,阴晴不定,目下又骤然下起阵头雨来,似乎是成千上万的死鬼跟着年轻而又憔悴的少妇在哭自家的悲惨命运。

众少年虽然从北到南,又从南到北,现在又从东到西,见过太多的生生死死和悲欢离合,泪水早就流完了,但还是为眼前的惨景大哭起来。博学强记的边立功吟诵起来,双眼悬挂着双股泪:“可怜无定河边骨,优是春闺梦里人!”

接着走,路边的情形不变:地上磊磊坟墓,树间累累白骨。

所有人都压抑,并不因哭过了说过了而有所缓解。丹歌-真如时刻关注建宁王,注意他的眉头愈加紧锁,马匹总不时慢下来,有时似要停止行进,仿佛不要去追击很可能刺杀太上皇的王不换郑国渠了。正好此时,建宁王也瞥了一眼丹歌-真如。

丹歌-真如顿时心碎了:殿下的眼窝里满是泪水。于是她挨近他问道:“这路是殿下督造守护的,这情形殿下自家也不曾看见过?”

“自然见过千百回,”建宁王说,“现在重新见到,没想到死人骤然增多了。”

“谁的错?”丹歌-真如问道,“谁的罪?”

“姑娘住口!”建宁王大怒道,“别以为他老人家不在位了便可妄议他了!”

“好,小尼不再问殿下此事,殿下如此动怒,是非曲直自然隐含其中。”丹歌-真如抹泪说“再说到了成都,小尼可自去问太上皇本人,他老人家可是这一切的……缘故。”

因丹歌-真如没直接说出“罪魁祸首”,建宁王如释重负,颇为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这个事自然有后果:原来是一行人带着山民向导使劲赶路,恨不能立刻赶到野老认得的鸟道,即刻爬上去,尽快过渡到金牛道。

现在反而是向导催促众人尽快走,说:“照天色看,很可能下雨;下雨就遭了,鸟道在绝顶之上,没啥东西可供攀缘的,山石一湿滑,人马太易下坠了。俺命贱,倒也罢了;可你等纵然富为王子,贵为殿下,到了地下,也是臭肉一堆,与俺挨着,太不值当。”

建宁王自然着急,一马当先,但手下勇士却像给抽了灵魂和脊梁骨似的,懒洋洋的,病殃殃的,走一步歇两步,上五尺下滑三尺,而且仿佛坐骑也给传染了瘟病,不乐意移动了。

建宁王自然着急加恼怒,鞭打手下咒骂手下,据说从未如此这般过。起先还略有些效果,后来又故态复萌了,苦了他一人起劲,众人却惰怠。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