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2 / 2）

宴禾回到楼上的家中，长长舒出一口气，捡起窗台被风吹来的落叶中脉络最精致的一片，平铺在纸张上等待水分被吸干，他重新坐回椅子前，面前平摊一本老旧的书籍。

“早上好！”

一只小鸟飞了过来，一身灰褐色不起眼的羽毛，只有一双黑豆子一样滴溜溜转着的眼睛是全身上下唯一散发活力的地方。它落在金属雕花的站杆上蹦蹦跳跳，一见宴禾过来便主动撅起了屁股。

“早上好。宴禾回复，忽略掉面前虽然被羽毛覆盖但是仍然有失风化的圆溜溜。

它见宴禾没有反应

，大胆地把屁股撅得更高了，甚至不满足地晃了晃，如同深夜潜入员外府的深闺寂寞人士。

宴禾：……

“鸟要矜持。”宴禾无动于衷，眼角抽了抽无视它走回自己的座位。

多肉是目前宴禾家庭成员中的一份子，尽管家中仅有两个生物。一人一鸟相遇的极为戏剧性。本来宴禾极有可能再睡个三四百年不成问题，而他醒来的直接原因在于营养舱外颇有规律的振动，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完全难以忽视。他忍无可忍地推开舱门后，一只灰扑扑的小鸟旋转跳跃不停歇，见到他后尴尬地挥挥翅膀：“嗨，不好意思，坟头蹦迪吵醒你啦。”

而相遇即是有缘，鸟儿顺势留在他身边。宴禾本来打算给它取名叫肥啾，遭到它耍泼打滚鸟声攻击的律师函警告。

那好，宴禾退而求其次换了个含蓄的称呼——“多肉”。

多肉沮丧地摆正身子，小翅膀一扇先一步停在木质桌上：“你上回摸的人家可舒服了，再摸摸人家嘛！”

宴禾的太阳穴开始突突突狂跳，用沉默的行为表示拒绝。

见实在没有商榷的余地，多肉不甘心地“哼”了一声，转向其他话题：“苗苗，你天天送东西，我们家的钱够吗？”

苗苗是多肉给予宴禾的爱称，一说到禾就能想到苗，叫禾禾没有叫苗苗好听，于是这个昵称顺理成章的被定下。

“应该够吧？”宴禾被问的有些心虚。

“咦？卫生间是不是有什么动静？”多肉忽然安静，示意宴禾仔细听，疑惑道，“水龙头忘关了吗？”

宴禾跟着屏息，淅淅沥沥的水流声似有若无，他皱着眉起身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推开门：

浴缸里出现一条极为漂亮的人鱼，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年纪。

金色的发，蓝色的眼，银色的尾，宛如一片洒落的轻柔月光。

宴禾有点懵。

“你好，我叫渝余，今年十五岁，三点水的渝，多余的余，你可以叫我小渝。”人鱼的尾巴无意识地晃啊晃，荡开水面微微的涟漪，轻轻把下巴搁在浴缸上，蓝色的眼睛像落了一片星星，“你可以收养我吗？”

宴禾愣住，换谁遇见一只从天而降一上来就想要被认领的人鱼都会不知所

措，他的脑袋一下子当机，张张嘴无法组织语言。

多肉率先反应过来，像被人拔掉了最漂亮的一根羽毛一般：“不可以！”

“为什么？”小渝尾巴都不动了，僵在原地十分失落，“我的眼泪可以变成珍珠，我吃的很少，我还可以卖艺唱歌，养我不需要花太多钱的。”

多肉一边观察宴禾的态度生怕他一口答应，另一边做足了反派的姿态阴阳怪气：“你要是能流出珍珠奶茶的珍珠我倒可以考虑。”

小渝嚅嗫着嘴唇，小心翼翼地回复：“珍珠奶茶的珍珠是什么？我没有见过。但是我可以尝试着去做！”

多肉得意洋洋中又带上一些可怜：“哈哈，你竟然没有吃过，那是人世间绝顶的快乐，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

话没说完，它转头瞧见宴禾眼中露出的犹豫，一下子炸毛开来：好一个会装可怜的小妖精！

“抱歉……”宴禾终于开口，经过几番权衡无不遗憾地准备拒绝。

初来乍到，他曾经在科普全书上粗略了解过人鱼的情况：它们拥有最傲人的美貌，一旦进入成年期后容貌不再改变直到死亡，它们的生命脆弱如泡沫，纤瘦的身体往往承受不了自身的能量，稍不留神便会有夭折的意外，因此比别的种族更需要精心饲养。

他初来乍到，一切尚在摸索之中，恐怕……

小渝的眼眶周围有一点淡淡的红，鱼尾巴沉到浴缸的底部：“不可以再考虑考虑吗？”

窗户外的微风吹拂使屋子里的空气渐渐归于沉寂，宴禾沉默，午后的阳光照得他的视线一片橙红，他不擅长拒绝，垂眸盯着地板的瓷砖好久，慢慢抬起眼：“我送你去……”

话刚说一半硬生生被截断，他飞快地眨两下眼睛，再用力地揉了揉：“你？”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眼前的人鱼好像忽然有些不一样，原本深刻的轮廓变得柔和，好像一下子小了几岁？

“怎么了？”人鱼以为宴禾回心转意，尾巴又不自觉地开始摆起来，眼巴巴地盯着，“我叫小渝，你可以领养我吗？”

他说话一字一顿，认认真真地念清读音，边讲话边点头，仿佛在夸奖自己刚刚说对了一句完整的话。

连多肉这么神

经大条的鸟也终于察觉不对劲，豆豆眼难以置信地从绿豆大睁大到黄豆大：“你你你……你怎么越活越小了？”

扑通。

只是一眨眼的瞬间，宴禾大步上前抓住差点溺水的小人鱼将他抱在怀里。

小人鱼只有三岁大小的模样，咿咿呀呀的把脸颊靠在宴禾的肩窝，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再抬起头，漂亮的大眼睛清澈地印出略显疑惑神情的宴禾和如遭雷劈的多肉。

他懵懵懂懂，只能感觉到心里像趴在白色的礁石上暖洋洋的晒到太阳一样的幸福情绪，比飞鸟停在他肩上为他唱歌开心上一百倍。

于是他拍拍自己的尾鳍，咧开嘴露出两颗小米粒一样的下牙，朝宴禾吐出了一个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