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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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氏身为一个没有诰命在身的臣妇想进皇宫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托人联系贵妃又等人宫里传召就花了好几天时间。难得因为纪清光的计划而热血沸腾的柳言絮本想自告奋勇一回,趁着这段时间去贵妃宫里换药,但奈何皇宫院落森严,下手不易,柳言絮只好接受了纪清光的另一个想法,半路带人去拦罗氏的马车。只是她到底也发挥了作用,跑了趟贵妃殿,回来就把那雪莲生肌膏的瓷瓶给摹下来了。

但因为涉及贵妃,又要在天子脚下当街碰瓷,这件事很快就引起了纪清珩的注意。纪清珩直接叫将军带他摸黑溜进了公主府。彼时唐谣刚刚沐浴完,身上还冒着湿漉漉的热气儿就被纪清光催着进了被子。纪清珩和将军高大的身影的身影映在窗纱上,想不注意都难。

唐谣虽有帷幔挡着看不真切,却也敏感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纪清光轻叹了口气,温柔地给唐谣掖了掖被角:“你先睡好不好?我去书房处理些事情,晚些时候才能回来。”语气像是哄小孩似的。唐谣听了这么多天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眨巴眨巴圆溜溜的大眼睛,乖乖地拿被子盖住了自己半张脸。

见她睡了,纪清光利落地把自己的头发束起来,仔细吩咐了丫头守夜后披着斗篷就去了离卧房还有点距离的书房,身后两个黑乎乎的身影默默地跟着。四处巡夜的侍卫和隐在各处的影卫对此都习以为常。

园子里突然吹起一阵有些凉意的沉默的风。

书房自有丫头掌灯,朦胧的烛光下,较清瘦的那道身影揭开自己的斗篷,露出一张俊逸无双的脸——正是纪清珩。他身旁的男子也没掩饰,直接扯下脸上的方巾随意地塞进了袖子里。

“清光,你要为了一个没落的侯府女子动用影卫?”纪清珩一如既往的开门见山,许是因为觉得事关重大,语气甚至沉稳得都透出些冰冷的意味来。坚毅挺拔的将军站在他身边,虽没有言语,神态上看也是不赞同的。”

“哥,我心悦于她。”

纪清光突如其来的郑重神色叫纪清珩看了一怔,在不那么明亮的烛光下,倒勾出些已经十分久远的记忆。

那是在皇后崩逝,继后未立的时候。那时父皇整日沉湎于悲痛和政事,从不踏足后宫也没教养儿女,而现在的继后在那后宫无主之时如日中天,除了收揽权力,每日最喜做的事情就是看一干宫女太监欺侮他们兄妹。他们虽是嫡子,可母后逝世,父皇也不愿见到他们肖似母后的面孔。那是一段暗无天日的时光,两个四五岁的孩子整日吃不饱,穿不暖,还要遭受无休止的辱骂和殴打,活得比宫里的狗还不如。但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小小的女孩子就会用偷摘来的一点草药帮哥哥揉伤口,然后在昏暗的灯光下一字一句的立誓,要这些欺侮他们的人生不如死,要坐到这世间最尊贵的位置上去。

那时那个穿着粗布麻衣,帮他上药的骨瘦如柴的小女孩,渐渐地与面前这个满身尊贵的公主重合在了一起。

纪清珩默默了半晌,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带着将军转身离去了。只是二人走后纪清光在窗边小几上看见了一个口哨。那口哨小巧却不华丽,通体墨黑,只是若伸指细细摩挲内壁,能隐约感觉出一点不一样的纹路来。这只小哨看着毫不起眼,却是能够号令纪清珩座下暗卫的一只令牌。兄长把它留给她,便是默许了她的举动。

纪清光无声地笑弯了眼,捏着那小小的哨子心里满是欢喜。

“当年我虽是兄长,却由妹妹替着受了许多罪。当时我们太小,清光又替我受了太多罪,两年的磋磨到底是伤了她的身体根本。若不是你父亲和丞相一齐劝谏父皇,恐怕我们就真的死在那群人手里了。”

纪清珩坐在空荡荡的宫殿里回忆往事,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冷。将军不发一言地把他裹在自己怀里,纪清珩感受着周身徐徐不断传来的热度,慢慢眨了眨眼。

“父皇对母后和我们兄妹有愧,加之他从前本就喜爱清光,后来对她就更是疼惜。也是靠着这一点愧疚之心,我和清光一点一点地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所以哪怕是清光正面开罪继后和老二,父皇也不会责怪于她。”

“可是他的补偿有什么用?清光的身子伤了就是伤了,继后磋磨我们就是磋磨了。哪怕他现在写一封禅位诏书,他也不再是我们幼时仰慕的父亲了。”

“除了清光,我只有你了。我会护着清光和她的心上人,也会护着你。”

“多谢殿下喜爱,臣喜不自胜。”

有了纪清珩的帮忙,纪清光的人顺利地在罗氏回府的车架前碰了回瓷。暗卫首领亲自出手换的药瓶,稳稳当当,绝无差池。

罗氏的车被碰瓷得人仰马翻的时候,纪清光,唐谣,裴涵和柳言絮整整齐齐地在街边酒楼的临床包厢里做了一回观众。暗卫首领把雪莲生肌膏送进包厢时最激动的莫过于柳言絮了,几乎是以抢的速度把那小瓷瓶薅到了手里。

“絮絮,你这样人家大哥会以为你是质疑他的能力的。”纪清光看她捧着一个小瓷瓶傻乐就想笑,裴涵也扯了一下她的袖子,示意她把快咧到耳根的嘴巴收一收。

到底是一位千金贵女,柳言絮也是要面子的,见状立马摆正了神色,只是说出来的话就不像她的表情那样正经了:“本小姐这可是第一次亲自参与这种事情,怎么能不激动一点?”

“是是,大小姐说得有道理。”裴涵拽着人安生坐下,又转头去和纪清光说话,“唐月现在伤势严重,罗氏肯定一回去就会给唐月用上那生肌膏。但如果越用越差,罗氏会不会提前就和贵妃闹僵了?这样的话对你的计划也不利。”

“不用担心,”纪清光顺手把一碟做得精致有趣的糕点端到唐谣面前,一脸浑不在意的模样,“我宫里出去的东西你还不放心么?那药膏擦了之后唐月的脸表面会慢慢修复,但内里却愈发溃烂,那时她的那张脸就会变得极其脆弱,稍微一碰就会让内里的伤口崩裂开。”

“这样难道不比直接毁了她的脸更有趣吗?”轻描淡写的盖棺定论,裴涵和柳言絮习以为常的开始夸奖她:

“清光的脑子是真的好使!”

“这些鬼点子还是公主殿下那里最多了。”

“都说最毒妇人心,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

纪清光反手就是一个甩袖打在柳言絮头上,柳言絮又扯着裴涵的裙子,裴涵兴致勃勃地准备在纪清光头上薅两支珠花下来。唐谣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们熟稔地互相打闹,竟突然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起来。

纪清光她们虽也有一副狠毒心肠,但商量起这些事总是正大光明,仿佛这些糟污之事只是那落在华丽衣裙上的灰,摆摆手就能轻而易举地清理干净,内心永无阴霾。而她唐谣,挟一身滔天恨意而来,却只能把那些事情默默地埋在心里见不得光的地方,然后慢慢的腐烂掉。

她就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仅凭着那一腔恨意游游荡荡地活在这世间。而纪清光是天之娇女,合该在最华丽的宫殿和最耀眼的阳光下肆意盛放。

纪清光敏锐地察觉到了唐谣的低落,有些心疼。只是她既已决定好好地看着她平平安安的生活,这种解开心结的亲密行为就不该由她来做出。因此,纪清光克制住自己想向那边看的动作,继续与那两人笑闹着商量一些后续的事情。

唐谣本就是心思细腻的人,自然能感觉到纪清光这么些天悄无声息的变化。从前纪清光会挑她喜欢的糕点喂给她,现在则是直接把碟子端到她面前;从前纪清光在看书或者处理公务时会让她磨墨,现在却只让她在书房里自己看做自己的事情;从前纪清光会在沐浴后抱她,吻她,现在虽然仍然是一张床一床锦被,纪清光却一直规规矩矩的毫无动作……诸如此类的变化还有很多很多。

但令唐谣不明白的是,若说纪清光厌了她,便不会与她同床共枕,更不会这样掏心掏肺地帮她整治忠义侯府;若说纪清光仍对她有兴趣,却不会再做出那些亲密的举动。这是为什么呢?

以及,她为什么会有一点淡淡的伤心与不安呢?

日子还是这样一天天过下去,因为不想做的太明显让外人以为唐谣失了势,所以纪清光一直将唐谣好好地养在公主府里,是不是还会回府去看看她。唐谣虽然奇怪于纪清光的态度变化,但人家仍然好吃好喝地待着她不放她离开,她也挑不出半分错处,因此也当随遇而安。两人的关系就一直默契地保持在了“你对我有兴趣又对我好所以我坦然接受”的境地。

纪清光本以为解决了忠义侯府之后她就能专心思考保卫国家的任务了,谁知还没等到唐月的相看小宴,倒等来了太后生辰将有别国使者前来觐见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深夜,我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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