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1 / 2)
第四十六章
盛翊臻果真不出三日就被牧逸春的人护送进京。
为了避免被永安侯的人察觉,人并没有直接送到相府,而是送到东城的一户三进院里。
那日,太子夫妇与牧家兄妹再次齐聚一堂。
盛欢还记得自己初见盛翊臻时,她锦衣华服,满头金簪银钗,贵气逼人。
也是个举手投足尽显风情,风姿绰约的美妇人。
如今再见,却已物是人非。
盛翊臻一身狼狈,粗布短衣,三千烦恼丝只用一根翠玉簪子随意盘起,她原本生了一双似笑非笑的含情眸,流盼妩媚,红唇更是娇艳欲滴。
如今那双杏眸却只剩惊恐,嘴唇亦干涩苍白,显然在逃亡的这段日子里已吃尽苦头。
最让盛欢讶异的是,这盛翊臻的左脸颊上,多了一道几乎深可见骨的伤疤。
那道伤疤如今虽然已经被人好好的清理过,不再渗着血丝,可周围不少皮肉却隐隐可见朝外翻了起来,看起来有些瘆人。
盛欢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
她偏过头去,忽然不忍再看。
坐在盛欢身旁的凌容与拉过她的手,置于掌中揉.捏,低声哄道:“莫怕。”
盛翊臻就算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这十几年来却也是被人护着、娇宠着的,何时过过早前那些亡命天涯的生活。
她被带来宅子后,就整个人一直缩在角落,如今又被人带到大厅,当初盛气凌人的美妇人,现下却已成惊弓之鸟,全身都因恐惧而打着哆嗦。
可当盛翊臻看清楚坐在面前的人都是谁后,原本哆嗦个不停的嘴唇与身子忽然停了下来,眼睛瞪得像铜铃般,眼底尽是不可置信。
她没见过凌容与,却是认得盛欢。
而再一旁,一头白发的男人容貌她也认得,那是她仇人的兄长,大梁的丞相牧逸春。
而牧逸春身旁的,便是抢了她夫君,恨了大半辈子的女人牧婉清。
“是你,是你!十五年了,你现在才终于发现老爷在外头有人?所以才会派人追杀我,想弄死我!当年你们牧家毁了我,抢我夫君,现下居然还想要我的命,你们牧家欺人太甚!”
盛翊臻猛地朝牧婉清扑过去,本就因刀伤
而狰狞的面目,此时更加的狰狞扭曲着。
大厅里没有下人,左右都被屏退,就只有太子他们四人。
可盛翊臻依然碰不到牧婉清一根汗毛。
牧婉清身为将门之女,牧家的孩子不论嫡庶,从小都需习武,虽然她只懂点皮毛,却也足够应付盛翊臻。
她很轻松就将扑过来,欲要撕扯她头发的女人给制伏。
“我就知道那些杀手不可能是老爷派的,老爷那么爱我,怎么可能派人杀我。”盛翊臻虽被狼狈的制伏于地,整个人却因高兴而又哭又笑起来。
牧婉清见她如此,眸光微冷,半点同情也无。
她还记得这个女人一开始想把自己女儿扔到乞丐窝,只觉盛翊臻死到临头仍在自欺欺人。
牧婉清勾唇冷笑,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我牧家何时毁你?要杀你的人不是我,一直都是赵承平。”
“不可能,老爷若要杀我,又怎么可能不顾你的反对,背着有可能被你发现的危险,还是要和我在一块,十几年来待我如宝如珠,与我恩爱如神仙美眷。”
盛翊臻却是不信,她边笑边落泪,边笑边摇头,面上的伤疤因她过大的表情而渗出几抹猩红血丝,看起来瘆人又恐怖。
昔日举手投足令人骨软筋酥的娇艳妩媚已不复见,如今更似个容貌被毁的乡野泼妇。
盛欢起身,迤迤然的走到盛翊臻面前,垂下眼帘静默的看着她。
她虽觉盛翊臻容颜尽毁有些可怜,却也还记得盛父在牢里说过的话。
──让她自生自灭,长大也只能当乞丐。
更记得今生自己初入京时,盛翊臻暗讽她从小没娘教养的羞.辱。
“‘姑母’可还记得,当初我就算嫁入宁家,也只能为人妾室,你却觉得我给人当个妾都不配。”盛欢道,“入京不过几天,便迫不及待的带着媒婆上门,欲要帮我谈亲?”
盛翊臻闻声望去,泪眼蒙眬的看着眼前衣着华贵,姿容倾城的少女。
少女白嫩如玉的瓜子脸扬着一抹浅笑,一身大红刻丝金枝绿叶百花综裙,衬得她肌肤更为白皙通透,乌黑柔顺的长发被盘成凌虚髻,髻旁插玉簪,髻前插.着串珠与步摇。
云鬓花颜金步摇,雍容矜贵,举手投足皆优雅,美不胜
收。
她再也不是只能为人妾室,甚至只能当平民妻的小商女,她如今已是永安侯府嫡女,已是京城无数贵女倾羡妒嫉不已的太子妃。
盛翊臻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如今声名尽毁,将来怕是再也无法当人正妻,心中不由得一阵怨恨。
就算此时她已狼狈不堪,却依旧对着盛欢咬牙切齿道:“我只恨当初没能尽早将你嫁掉!”
当初要不是盛煊百般拦着,如何就是不肯让她为盛欢谈亲,如今盛欢又怎能抢走本属于她女儿的太子妃之位。
牧婉清见她受尽折磨居然还不知悔改,不禁摇头冷笑:“盛翊臻,你可知,我从未拦过赵承平纳妾,你说他待你如宝如珠,那又为何不肯让你进永安侯府当侧室?”
“你胡说!”盛翊臻面色煞白,再度挣扎起来。
牧婉清早就料到这外室不会轻易相信自己,是以早有准备。
她将备好的书信摊开,塞进盛翊臻手中,“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亲眼瞧上一瞧便知。”
那些书信是十多年前永安侯送给她的,是他亲笔所写。
当年,她发现自己生完盛欢之后再也无法孕育孩子,便三番四次的问永安侯要不要纳妾。
永安侯为了安她的心,日日亲笔书写情书赠她。
里头无一不在诉说,自己对她的爱意与永不纳妾的决心,也是在那时,他与牧婉清许下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而后才有‘痴情郎君’的美名。
盛翊臻是认得赵承平的字迹的,当年他寒窗苦读时,她时常陪伴在他身边,更讽刺的是,这些书信上的一些情话与诺言,竟是当年赵承平也曾写过给自己的。
他骗得她好苦啊……
盛翊臻疯狂大笑起来,将手里那些刺眼的情书,狠狠撕碎。
她虽哭得既疯颠又绝望,盛欢却不愿再给她逃避的机会。
既然牧逸春要带着牧婉清告御状,那么盛翊臻的配合便极为重要,唯有让她对永安侯死心,才可让景成帝知晓,永安侯究竟有多丧心病狂。
这种连自己亲生女儿都可随意抛弃,丧尽天良,毫无怜悯与侧隐之心之人,又如何能成国家栋梁,如何能真心为大梁着想。
“杀你的杀手,的确不是我娘派的,甚至你的性命,都
是我的舅舅从那些杀手手中救下,要不是我们,你早就死在永安侯手里,到死都还不知道自己被蒙骗一世!”
盛欢徐徐道:“你还不明白那些人为何要取你性命?当初我娘就只生了一个,我一与她相认,她自然知道赵舒窈非自己亲生的,是有人故意偷龙转凤。”
“永安侯偷养外室,瞒了我娘十几年,一旦我娘找到你,他便会身败名裂,只要你一死,不止当年的事再无人知晓,还能保下他的名声,你可有比他的前程更重要?”
盛翊臻跌坐于地,面色红白交替,眼泪不停的掉着,一颗颗地砸在地上。
此时她就只是一个劲的哭,不复往常的伶牙俐齿,半点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痛苦不已。
牧婉清见她有所动摇,一口气将当年永安侯如何追求自己,尽数说出,再将当年永安侯追求她时的书信,一张一张摊开放到盛翊臻面前。
她以前真心爱着永安侯,所以他写给自己的书信,都好好的收藏保存起来,没想到,这些东西在十几年后,居然成了控诉永安侯最直接的证据。
书信上的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盛翊臻虽极度不愿相信赵承平会如此狠心,要杀她灭口,但此时此刻,一切证据都让她不能再自欺欺人。
凌容与走到盛欢身旁,居高临下的睨视着盛翊臻。
“你可知你的女儿赵舒窈如今下落不明?”凌容与道。
盛翊臻浑身猛颤,仓惶抬头,“窈儿她怎么了?你把她怎么了?”
“如今我就只剩她一个指望,她千万不能有事。”
※
翌日。
这牧逸春一早就带着亲妹,一状告到景成帝面前。
金銮殿上,不止有着牧家兄妹,就连十多年来被永安侯偷养在外的盛翊臻也在。
而太子妃盛欢身为当年的受害者,自然也得在场。
太子夫妇此时与牧家兄妹站在一块,唯有盛翊臻一人跪在殿前。
近日永安侯一脉状况屡出,景成帝本就对永安侯极有意见,在听完盛翊臻说清来龙去脉之后,更是当场龙颜大怒。
牧婉清随即跪地请求:“希望皇上能为臣妇做主,赐旨让臣妇与永安侯赵承平和离,让赵杰与臣妇一同离开永安侯府。”
景成帝
皱眉:“这赵杰跟着你走,那他便不再是世子,朕可为你做主,赐旨和离,可赵世子……”
牧逸春撩袍跪地,拱手道:“臣的外甥如今就候在殿外,皇上可召他进殿,问他愿不愿意放弃世子身份。”
其实景成帝心里是希望赵杰放弃世子之位的,只要赵杰没了世子身份,那他也不必担心自己一双儿女,都与永安侯府的人有所牵扯。
景成帝极为宠溺清河,清河那么喜欢赵杰,他自然也想过要为她与赵杰指婚。
可当初他将赵杰召进宫,想要让他当驸马时,赵杰却宁愿为了自己的妹妹放弃驸马之位。
赵杰知道,这永安侯府只有一人能娶公主或嫁太子,一旦他成了驸马,那么妹妹再无可能成为太子妃。
皇上不可能让永安侯的儿女又当驸马,又当太子妃,那跟亲手把江山拱手送给永安侯有何两样?
当时永安侯在京城里已是横着走,一双儿女全成了皇眷,那还得了。
赵杰所顾虑的,景成帝自然也顾虑着,只是当时太子明确的告诉他,对赵舒窈无意,他才会想成全清河与赵杰。
谁知赵杰是个死脑筋,死活也不肯当驸马,一心只想让妹妹当太子妃。
景成帝揉了揉额角,摆手道:“宣赵世子。”
他原以为赵杰不会同意牧婉清的话,没想到赵杰却宁愿舍弃世子的身份,也要跟着牧婉清一块走。
景成帝心中微微诧异,再三确认,赵杰皆坚持要随娘,这事方终于定下。
“也请皇上成全臣媳,当初永安侯狠心将臣媳抛弃,如今卿欢也不愿再认他为父。”盛欢福身,垂首恭敬道。
这牧婉清一说要和离,一双儿女就连父亲也不要,全都站在她那。
永安侯这个父亲究竟当得有多失败,才会落得今日众叛亲离的下场。
景成帝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可永安侯当年如此丧心病狂,将亲生女儿调包换出府,让她当了大半辈子的商女,确实泯灭人性,可恶至极,也难怪太子妃知道实情之后,再也不愿认他为父。
这京城权贵养外室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就算被人知晓也挺多被人嘲讽几句。
然,这永安侯就不一样了。
他素来有着‘痴情郎君’的美名,
一旦证实他有外室,那就不是沦为笑柄那么简单。
不止如此,当年盛欢被人偷调包出府一事,居然还是永安侯本人所提议。
这对着自己妻子十几年来的真情都能是假,那他身为臣子,面对毫无关系的帝王时,又能有几分真心?
这样的人,他如何能留,如何能用?
景成帝越是细想,面色越是铁青,不过片刻,心中已有所决。
永安侯绝不能留!
坐在龙椅上的帝王眸色晦暗滚烫,斟酌半晌,尽显威严的低沉嗓音终于再度于金銮殿响起。
“既然三位心意已决,永安侯狼子野心,朕亦觉得可恶至极,即刻就下旨,令你们母子仨与永安侯断得干干净净,再无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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