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决河放水(2 / 2)

加入书签

他赶到营中时,四处城门都已经开始骚动,于是布日古德抓紧机会寻找守将报告,有铁狼族内应欲偷城门。这个消息令人震惊,守将很快决定派人前往四处城门增援。

如此一来,营中就空虚了不少。布日古德混在杂乱的人群之中,悄悄靠近了粮仓所在。

这里的守卫显然也被外面的动静所惊,有些心不在焉。这就给了他机会,悄无声息地摸进去,解决了角落里的四个守卫。他翻墙进入粮仓之中,取下自己随身挂着的水囊,珍惜地将里面的液体倒在了地上,然后再次逾强而出,抓住火把往粮仓内一扔。

长生天赐予的黑火油烧起来势不可挡,可惜动静太大,很快就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力,高呼着救火赶了过来。但这也给了布日古德机会,让他能够悄悄混入人群之中。

至于救火,他是不担心的。这种黑火油水浇不灭,等这些大楚人找到灭火的方法时,粮仓应该也烧得差不多了。

布日古德回头望了一眼浓烟滚滚的粮仓,跟旁边的人一样拎起了水桶。

……

因为城门骚乱,粮仓被烧,所以留守肃州的将领以及姚敏等人皆认定,布日古德或许并未走远,而是打算趁着后方空虚,偷袭肃州。

于是第二天,就派出了不少人马,在附近搜寻。

即使找不到布日古德,也要确保附近干干净净,别让别有用心的人混进来。

布日古德混在出城搜寻的队伍之中,就这样顺利地离开了肃州。临走时他还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府衙所在,为计划失利,没能真正动到大楚的筋骨而惋惜。

可惜了那五个内应,花费了多少工夫才安插下去,却只能就此为长生天牺牲了。

出了城,布日古德随即跟自己的人马汇合,毫不留恋地选择撤退。

大楚这边以为银州城和三河县外毕竟还留下了那么多人,他必然会受到牵制,拖慢撤退的行程,然而实际却并非如此。

就像贺卿曾经分析过的那样,草原部族众多,自然也不可能都一条心。乃至于愿意奉布日古德为王,并跟着他南下的部落之中,也不是人人都选择了追随他,还有一部分是被大众舆论裹挟着,不得不如此。

这些人留下来就是自己的心腹之患,所以这一次,布日古德是有心借着大楚的军队,削弱这部分势力的。

在他南下之前制定的几个目标之中,这应该是唯一一个达成的。因为布日古德瞒着这些部落首领,将他们留下作为障眼法,实际上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军队,大都已经陆续撤走。

他要赶在大楚和那些蠢货发现之前出关,如此便可彻底摆脱追兵,回到草原。

所以此刻,他不需要去考虑留下的那部分军队,只要抓紧时间,按照事先制定的计划追上大部队就好。

这一次行动很顺利,两天之后,布日古德的骑兵队伍跟主力部队汇合。

而前方,小澜河遥遥在望。

……

张抗领着自己手底下的兵,已经在小澜河守了一天一夜。

因为是埋伏,所以也不能扎营,只能露天休息。西北冬天的夜晚,外面的气温低得可怕。一天一夜守下来,所有人都已经冻僵到麻木。

副将关河趴在张抗身边,一边发抖一边问,“将军,草原人真会来吗?莫不是已经从别的路逃走了吧?”

“闭嘴!”张抗心里其实也有这种猜测,忍不住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门,“就你话多。上面要咱们在哪里布防,咱们就在哪里。至于草原人走哪条路,不是咱们能决定的,守着便是。”

“这要守到什么时候?”关河眼珠一转,凑过来,谄媚地道,“将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把你那望远镜借我玩会儿呗!”

其他几个亲兵闻言,也都看了过来,目光火热,显然也有此需求,只是不敢对张抗开口。

张抗笑骂了几句,从怀里将望远镜取出来,珍惜地擦拭了一番,才递给关河,临到对方手上,又抽回来,盯着关河叮嘱,“小心些,别弄坏了。”

“知道知道!”关河一把夺过望远镜,先拿在手里把玩一番,然后才凑到眼前,观察远处。

张抗的亲兵们立刻挤上前来,要蹭着看,众人乱作一团,看得张抗好笑不已。

望远镜顺着每个人的手传来传去,惹得趴在别处的士兵们跟着眼红。张抗见状,索性就叫他们挨个传下去,让每个人都能过把瘾。不过又再三嘱咐,一定要小心,别碰坏了。这算是御赐的东西,张将军能得一个,还是因为被贺卿召见。真弄坏了,且不说就是一项罪名,更重要的是这东西没地方修也没地方换。

正说笑间,拿到望远镜的那个士兵往远处随意一看,不由惊叫起来,“人,人!”

“什么人?”旁边的人以为他在说笑,还随口发问。

倒是张抗心思敏捷,第一个反应过来,跑了过去,“哪里有人?”

那士兵连忙将望远镜和自己趴着的位置让出来,指着下面的方向,有些紧张地道,“那边,好多人!”

何止是好多!张抗将望远镜对准那个方向,看清情形,就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距离还很远,但是那密密麻麻一片数之不尽的人,分明是草原大军都跑到这里来了!

张抗其实还是更倾向于铁狼族的军队会走大峡谷,毕竟那边地方宽敞,道路也好走。不过布日古德的心思诡谲,会分兵也很正常。所以他在对着贺卿立下军令状时,只以为自己要面对的,是布日古德亲自带领的五千骑兵。

他自己也有五千骑兵,五千对五千,兵法对兵法,对方还一心想着撤退,张抗并不认为自己会输。

他怎么都没想到,布日古德竟然会将大部队都弄到这边来。这么看去,粗粗一算,人数只怕超过五万!他这五千人,够干什么的?估计被人流一冲就没了。

可是碰不上也就罢了,既然碰上了,就这么放草原人过去,叫他们轻轻松松龙归大海,再无束缚,张抗又怎么可能甘心?

“将军,情况如何?”关河也跟了过来。

张抗放下手,面色有些沉重,“草原人选了这条路。粗布估算至少五万人,或许更多。咱们根本留不住。”

“五万?!”关河连声调都变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张抗手中的长筒状物体。这望远镜果然是利器,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肉眼根本无法察觉。亏得有这东西,否则若是人到了近前,他们才发现,再做反应,却是来不及了。

他动了动唇,想问是否要暂时撤退,避开锋芒,但对上张抗的视线,这话就说不出来了。

“这是在我大楚境内,既然碰上了,不能就这么轻轻放过,叫他们以为随意在大楚肆虐,还可以轻松逃走。大家先想想还有什么办法,至少要阻他们一阻。或许咱们的大军也跟在后面呢?”张抗沉声道。

陆续有人提了几个建议,但显然都不具备可行性。眼看草原人逐渐靠近,张抗心里不由焦急起来。

他的视线漫无目的的落在不远处的河水上,不由得想起了将他派到这里来的贺卿。他们的猜测是正确的,草原人的确走了这条路。而当时他在对方面前斩钉截铁地说对自己有信心,若是什么都不做,又如何对得起她的信任?

然后思路一荡,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远在江南的顾铮和唐礼臣。

贺卿既然已经猜到自己跟唐礼臣甚至顾铮都有联系,想必不会轻轻放过。若是自己就此获罪,说不得还要连累他们。从阳山县决堤到现在,顾相在江南经营了那么长时间,耗费多少功夫才有如今局面……

对了,决堤!

这两个字仿佛雷电一般,劈在了张抗有些茫然的脑海之中,让他一个激灵,惊醒过来。

“将军,怎么了?”关河凑过来问。张抗瞪着眼前这段堤岸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洪水猛兽,让周围的人都不免担忧。

“没事。”张抗随意地撸了一把脸,转过头去,又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草原人,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凛冽冰凉的空气被吸入肺腑之中,刺激得他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但在这撕心裂肺的咳嗽之中,张抗却渐渐下定了决心。

他压住了咳嗽的冲动,直起身,双手叉腰,虎目扫视自己的士兵们,“河水还没有完全上冻,这是老天爷都在帮我们。只要弄开这一段堤岸,把河水放下去,就能将草原人一古脑淹了。”

“你疯了!”关河瞪大眼睛,险些直接跳起来,“你知道决堤之后有什么后果吗?”

一旦决堤,这河水就不会只是淹了草原人,而且还会继续往下蔓延,冲垮沿途的所有土地与屋宅。到时候,损失更大的是大楚。

“我知道,但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张抗有些躁动,“时间有限,我们必须立刻做决定。是把草原人放走,还是决堤放水?”他顿了顿,又道,“放心,命令是我下的,事后朝廷追问起来,责任也是我一人承担。”

“放屁!”关河厉声道,“咱们一起来的,出了事当然一起担!”

“就是。真要追责,那也是我们动的手,与将军有什么相干?”亲兵们也鼓噪起来,还有人已经拿起长刀,准备去挖掘堤坝了。

张抗本来板着脸满心沉重,闻言忍不住笑了一声,“既然如此,那就挖吧!”

“咱们从西南千里迢迢过来增援,是为了军功。你倒好,功劳有没有不知道,先给自己揽了罪名!”关河还是一脸不情愿。

“大丈夫生于世,当有所为而有所不为。”见他这般作态,张抗倒是笑了起来,“再说,今日若真能放水淹了草原人,将他们阻截在此,说不定也是能上兵书的经典战役。千古以后,说不定咱们的名字还会被后人记着!”

“那就动手吧!”关河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地道。

五千人一起动手,要放开一处堤坝,自然是很快的。即使如今是冬日,土地上冻,难度提升了许多也一样。但是相较于草原人的行进速度,这徒手挖掘的速度,就显得慢了些。

张抗眉头一动,扬声道,“等等,先把我那个箱子抬上来!”

立刻有亲兵过去将箱子抬了上来。这东西还专门用了一匹马驮着,一路上就有不少人窥探,可惜张抗神神秘秘,不肯直说。如今显然是要用了,便有人追问,“将军,这是什么?”

“秘密武器。”张抗一摆手,“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他在一旁指挥着士兵们在堤坝中下方挖出了好几个坑洞,神思忍不住恍惚了一瞬,想起将这箱子交给他的人。

当时贺卿说的是,“带上这东西,路上或许用得着。”

但此刻张抗回想起来,却情不自禁地脊背一凉。莫不是她早就已经预料到了如今的情形,所以才提前连这种东西都准备好了?

但决堤是自己临时想出来的注意,所以这个荒谬的念头,在张抗脑海中一闪而逝,很快就被他压下去了。

他指挥着士兵们在堤坝中下方挖出了坑洞,然后才郑重地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包包包裹好的东西,放在坑洞之中,然后让众人都退到上游,越远越好,只留下几个反应灵敏速度快的人,与自己一起点火。

“三、二、一,点火——跑!”

随着口号一声令下,留在外面的引信立刻“嗤啦啦”地点着了,一路烧到炸-药包内,“轰——”的一声,引起了巨大的爆炸,因此而产生的气浪,将还未跑远的几人掀翻开去,不由自主地砸在地上。

身后,堤坝应声而毁,裹挟着碎冰和泥石流的洪水如同出闸的猛兽,滔滔向前,轰然而下。

……

草原人正好行至这一段,爆炸声骤然响起,立刻惊得马匹躁动不安,几欲乱走。布日古德皱着眉头,抬手让众人停下来,一边安抚马匹,一边命人前去打探,前方是否发生了什么变故。

然而不等他们将马匹安抚好,轰隆声已经以不可抵挡之势席卷而来。

洪水之下,人仰马翻,根本没有任何抵抗之力。其实这么庞大的队伍,要被洪水冲散也很困难。否则也不会有士兵们众志成城聚成“人墙”抵挡洪水的事了。然而草原人多是骑兵,相较于人类,马匹显然更难以管束,而在这样的天灾面前,它们下意识地惶恐慌张,迫不及待地想要挣脱出去,逃离此地,如此一来,整个阵型就全都乱了。

这种内部的骚动,带来的影响更大,而且同样无法遏制。转瞬之间,原本即使是在撤退之中也严整有素的军队就乱成了一团。

无数人从马上跌落,又被惊慌之中四处逃窜的战马撞击踩踏,洪水还没蔓延过来,就已经重伤不治。

说起来时间很长,但这一切真正发生,只在几分钟之内。

但草原人毕竟很多,而且分属不同的部族,前面的部队突然停下,产生骚乱,后面的队伍就有了警惕之意,立刻掉转方向逃离。

不过小澜河这条路不算宽敞,只勉强容得下两匹马并列而行,因此队伍拉得很长,要在短时间内将前方的消息传达到最后方,完成转向逃离这一行动,也同样需要一定时间,而且更容易引发骚乱。

而这段时间,已经足够洪水再吞没一部分人。

等到草原人真正组织起有效的逃离时,整个队伍已经十不存一,并且散乱得不成队伍。

关河带着士兵们去阻截围杀那些溃逃的散兵,张抗则站在高处,通过望远镜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面沉如水。

眼前所见,说是人间炼狱也不夸张。而这一切,是他造成的。

不是在正面对敌的战场上,而是运用了对军人而言十分可耻的方式。张抗出身世家,对朝中的那些鬼蜮伎俩一清二楚。他已经可以想象,等这一战结束之后,朝中那些惯于搬弄是非的朝臣们会如何评说此事。

但是后悔吗?不!

敌人就是敌人,而克敌制胜的方式,永远不会只局限于战场之内。

经此一役,至少在十年之内,草原人估计都会“提大楚而色变”,也就能为大楚换来至少十年的太平。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