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泼天功劳(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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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之战是贺卿履历上最光辉的一笔,她要携大胜之威回朝,必然不允许其中出现瑕疵。张抗的事,并非没有商榷的余地,但贺卿摆出这个姿态,就是要他来做选择。

公主党也不是那么好做的,须得交上一份投名状。

之前那番和稀泥的话,很显然并不得她的心思,接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变成了重中之重。

是要顺应贺卿的意思倒向她,还是继续保持中立的立场,看看风向?其实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考虑,既然无可避免要被打上烙印,自然要趁着如今贺卿手中势单力薄,占据重要的位置。

随驾前来西北的官员虽多,但实际上手握实权,能够对朝堂形成影响的,只有他一个。

贺卿明显是要保张抗,此事若成,必然能够拉拢张家。届时文有自己,武有张家,她在朝中便自成一派势力。由此观之,站在贺卿这边,倒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至少这位行事有章法,有魄力。而且看她对张抗的态度,便知是个护短的。跟着她不会吃亏。

姚敏性情圆滑,在朝中与诸多大臣交好,谁都不得罪,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想做一番事业。他与顾铮虽是友人,其实也是政治上的对手,而且自己还比顾铮大上十来岁。只不过顾铮如同皓月当空,令星辰失色,他那一点隐秘的心思也就始终被压制着。

如今贺卿轻轻一撬,竟令他蠢蠢欲动。

他最开始的设想是等小皇帝长大,但那时顾铮大势已成,他没有相争的机会。而今贺卿占着保皇党的名义,又在朝中根基浅薄,无人可用,只能倚重于他,形势反而比预料的更好。

这么一想,姚敏便转过了心思,连忙摇头道,“臣的意思是,瑕不掩瑜。张将军固然有所不当,但于国有功,当以优抚为主,免得寒了功臣的心。”

这一句话,其实已经替这件事定性了。张抗既然是功臣,又如何能治罪?

最多是贺卿申斥一番,叫他以后行事之前多做考虑,不要如此冲动莽撞罢了。

贺卿不由点头,这个姚敏实在比设想的还要上道。她本以为最多能让他不偏不倚,自己只需对付其他各怀心思的官员,却不料他直接作出了选择。

“正是如此。张将军追击敌人在外,尚未归来,可谓为国事奋不顾身,诸位大人食君之禄,不思报国,却只知在背后非议他人,莫不是朝廷俸禄给得太多,你们的日子太安稳,才会无事生非?”贺卿转过头看向其他人,脸色便冷了下来。

这番话着实不客气,固然有人因此羞愧,但更多的却是恼羞成怒。

有官员迈步出列,不看贺卿,倒是对着张太后道,“太后娘娘明鉴,臣等亦是为朝廷考虑。开河决堤,所影响的不是一人一家,而是一州一县数以万计的百姓。若是不严加惩处,往后将领们为求功劳,人人争相效仿,只怕会生出大乱!”

张太后想了想,竟是十分认真地道,“若是效仿之人如张将军一般,以五千人面对十倍于己之敌,开河决堤亦无可厚非。”

“正是。若再有如张将军者,陛下和太后娘娘必然论功行赏。可若有人浑水摸鱼,在敌我并无人数悬殊的情况下,只为贪图军功便胡乱开掘河道,自然有国法处置!”贺卿道,“岂可一概而论?”

之后,贺卿又针对那封奏折上罗织的罪名,一条一条驳斥过去,将所有人说得哑口无言。

不过这还不够,她要借着今日,将张抗的功劳定下来,免得又有反复。

因此,见众人都不说话了,贺卿才道,“张将军临行之前,我曾召见过他。他言说猜测布日古德很有可能会选择走小澜河这条路,并立下军令状,要为朝廷拦截之。若是叫草原人就此逃回,接下来恐怕西北再无宁日。因而我授他便宜行事之权,若事情紧急,可自行处置。”

“如今张将军果然不负我之所望,取得大胜,乃是我大楚之幸,可保西北至少十年无忧,功高盖世,正当论功行赏。如若谁心中不忿,所有责任,我一力承担!”

她说完之后,目光扫视着在场所有臣子,“可还有谁有异议?”

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然不会有人再触她的霉头。西北大胜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张抗如何且不论,力主御驾亲征的她必然是有功的。看太后的意思,也是全然信任,绝不可能处置她。既然她肯替张抗担责任,众人自然无话可说。

便是再不忿,也只能在心里盼着有朝一日太后和皇帝不再信任她,行那清算之事。

“既然都没有异议,那就请姚相着手草拟封赏的旨意,免得夜长梦多。”

“夜长梦多”这四个字,贺卿发誓自己只是随口一说。然而姚敏这边还没有进展,第二日,便又传来消息,说是张抗捉住了布日古德!

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下意识地再三确认,才敢相信竟然是真的。

冷兵器时代的战场,虽然足够混乱,但其实只要不是刻意屠戮,一场仗打下来,死亡率并不会太高,倒是伤者不少。而更多士兵,其实是死于受伤之后无法得到及时有效的救治。在这个破伤风都能要人命的时代,战场上造成的伤口,带来的死亡率高得惊人。

俘虏同样也不会太多。因为一旦战阵溃败,士兵们就会四散而逃,等追兵过去之后,再小规模地集结。如果有身份足够高的将领出现,很快就能形成新的队伍。

而将领,尤其是高级将领,是很少会被俘虏的。因为一军之中,最精锐的士兵,往往都是将军们的亲卫。而战场上,亲卫是绝不会离开将军的。有那么多人护持,即使战败也可以及时撤退。所以他们或许在乱军之中受伤乃至中流矢而亡,但很难被抓住。

而一旦将领被抓住,对士气的打击也可以说是致命的。

所以张抗抓住了布日古德这位铁狼王,效果不亚于他开河冲垮了五万人的军队。虽然铁狼王对草原的掌控,不可能像中原帝王那么深入,但他被抓住,于草原人而言,必然是巨大的耻辱,会让他们很长时间内被大楚压得抬不起头。

这样的事,竟然真叫他办成了!

对张抗而言,能够抓住布日古德,运气占了很大一部分。

布日古德选定了决战之地,要将张抗引过去,张抗又不傻,怎么可能发现不了?毕竟他率兵追击敌人,是为了躲一躲烦心事,并不像布日古德那样有执念。

所以在察觉到不对之后,他便停了下来,预备打道回府。

这会儿已经深入草原了,布日古德如何会放他离开?结果竟然变成了张抗带着人在前面逃,布日古德率军在后面追击的局面。

意识到对方颇有不死不休之意,张抗便开始思索脱身之法。这里是草原,大楚的军队出于谨慎考虑,很少会进入其中,所以等待援军是不可能的。倒是布日古德那边,溃散的草原逃兵慌不择路,会选择朝着草原跑。时间长了,他就可以收拢更多残部。到那时,张抗的处境会相当糟糕。

必须要设法解决掉他,不能继续这么绕弯子。

谢天谢地,行囊之中还放着之前用剩下的几个炸-药包。因为这东西太紧要,张抗不敢假手他人,只能放在自己的马上,竟然一直带到了这里。

于是他找了机会,将炸药包埋下,而后费了不少功夫,才设法引布日古德进入陷阱之中,一举引爆。

炸药的威力虽然强大,足以炸毁坚固的城墙,但是面对数千人的骑兵也只是杯水车薪。不过张抗要的,只是制造混乱,趁着对方人仰马翻,乱作一团之际,他带着骑兵来回冲杀了两个回合,就将这支令人闻之色变的草原骑兵给冲散了。

不过骑兵的麻烦之处,就在于打不过还可以跑。于是等草原骑兵们安抚好自己被爆炸吓住的马儿,见局势已不可为,便四散而走。张抗也不去追击,等他们走远了,才开始打扫战场。

谁知布日古德为了提振士气,追击他的时候一直身先士卒,因此是第一个踩入陷阱之中的,爆炸发生时,他和身边的亲兵自然也就受到了最大的冲击。战马在惊慌之中,将不少人甩了下去,其中就有布日古德,混乱之中无人护持,他的大腿遭受踩踏,受伤严重,以至于连趁乱逃离都做不到,就这么被捉住了。

一开始,张抗根本不知道自己抓到了什么紧要的人。

结果回来的路上,不断有草原残部前来骚扰,想要抢夺俘虏,他才意识到这回可能抓了个大家伙。在审问了几个俘虏之后,终于弄明白了布日古德的身份,吓得他不敢滞留,一路快马加鞭,直到碰上了张芳将军追击草原人的军队,这才放松下来。

也是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从小澜河进入草原,跟布日古德你追我赶绕了几个大圈子之后,竟然跑到银州城附近来了。

等回到银州城,他才听说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张芳盯着自家傻儿子看了半天,才拍拍他的肩膀道,“也是你的运道到了。”

张抗觉得自己运气的确很好。

捉住布日古德的过程就不提了,回来的路上竟然直接碰上了自家亲爹的部队,一下子就解除了所有后顾之忧。听说马将军也率军出了榆林关,这要是碰见的是他,估计还有得掰扯。

而他在外奔忙的时候,开河决堤的事却也已经被贺卿给摆平了。如今两份大功劳摆在面前,前途不可限量,恐怕要轮到朝廷操心没有可以封赏的东西。

张抗不免又想起自己之前那个猜测,他总觉得,贺卿像是早就已经猜到会有此事一般。但这种事不能深究,不管是不是真的,冲着贺卿肯替他承担此事,之前的冒险也就值得了。

不过在大多数人看来,贺卿的运气更好。

今日之后,张抗必然名扬天下,而随之传出去的,也必定会有贺卿的识人之明。

就算贺卿不力保他,有了这份大功,之前所议的那些罪名也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而现在,张抗携功归来,知道了贺卿之前的态度,必然对她感恩戴德,肝脑涂地。

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如此一员虎将收服,怎不叫人羡慕?

做了两件大事的张抗必然要前往肃州城见驾,而被捉住的布日古德也得赶快送到行在去,让那些文臣们商议如何处置,所以他只在银州城停留了一夜,而后便再次率军启程。

临行时,张芳将军交给他一封信,让他带给如今正在肃州城御前侍奉的张老将军。

到了肃州之后,便有内侍前来迎接张抗,先将他带去梳洗沐浴,用了茶饭,说是太后娘娘和陛下的恩典。虽然已经习惯了戎马生涯,但这几天时间在草原上奔波,对张抗而言也是巨大的负担。泡在汤池之中,热气一蒸,整个人放松下来,他累得险些直接睡过去。

待洗去了一身风尘,他才由内侍领着,前去见驾。

结果到了这里,不但太后和小皇帝在,贺卿在,就连他爷爷张老将军也在。

见了他,贺卿便含笑招呼道,“张家麒麟子来了。”

“惭愧,他哪里当得真师如此称赞?”张老将军谦虚了一句,又横了还没反应过来的张抗一眼,示意他过来见驾。

张抗连忙上前,行礼如仪。贺卿却起身,亲手将他扶了起来,“张将军不必多礼。当是我替大楚千千万万百姓,多谢你才是。”言语间的赞赏之意丝毫不掩。

这般礼遇,莫说张抗,就是张老将军也不免激动。

又说了几句闲话,贺卿才道,“原本军旅劳顿,本该让张将军回家休息。不过太后娘娘,陛下和我都十分好奇抓住布日古德的过程,因此才召了张将军前来。陛下年幼,还未曾见过外间之事,张将军便当是闲聊,说说草原风貌也好。”

张抗转过头,果然见小皇帝一脸好奇地盯着自己看。

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学会了行走和说话,小脑瓜子里已经会形成自己的思考。他这几日总听见张太后夸赞张抗的话,自然会生出好奇。

张将军还没有结婚,但对着这么个玉做成一般的娃娃,即使知道那是天子之尊,也不由心软,放柔了表情和语气,将草原上的经历娓娓道来。

这一趟着实精彩纷呈,即使张抗的语言组织能力不算上佳,这般说来也是惊险至极,众人都听住了。

等他说完,张太后不由感叹道,“真勇士也。”

贺卿点头赞同,“若人人如张将军这般用命,我大楚何愁不兴?”

虽然太后和小皇帝难得听见外面的事,都显得兴致勃勃,但贺卿见张抗面露疲色,便结束了这一次召见,让张老将军将他领回家,与家人团聚。

从行在出来,上了马车,张抗才摸出老爹的信递给张老将军,“祖父,还看不看?”

“看便如何?他是我儿子,难道还能不跟我一条心?”张老将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两人拆了信,果然张芳在信中暗示,既然贺卿对他们张家如此优容,适当的时候也可以对她表示友好。张老将军老怀大慰,张抗却神情古怪,有些不甘愿地问,“那顾相那里怎么说?”

“能怎么说?他自然知道咱们的难处。”张老将军叹了一口气,“慧如真师乃是惠帝之女,今上的姑奶奶,尊贵无比。你如今手里攥着天大的功劳,也就是她了,若向着别人,皇室如何能容?”

说到这里,他还颇可惜地看了张抗一眼,“可惜真师早已出家,皇家也没有适龄的公主,否则你若能尚一位公主,此事自然化解。”

“咳咳咳……”张抗吓了一跳,急忙要开口说话,却被自己的口水呛住,惊天动地地咳嗽了起来。

这也太敢想了,尚主?还是尚那位他一见面就忍不住心下发憷的大长公主?张抗受惊地拍着自己的胸口,无比庆幸贺卿一早就选择了出家,否则简直不敢设想。

“没出息!”张老将军瞪着他。

张抗翻了个白眼,“爷爷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行你上啊!尚主,真亏你想得出来!”

张老将军哼了一声,“所以我们张家只剩这一条路能走,从前的事,都不必提了。再说,顾相在江南的局面,未必就不如西北。便是我们不说,他自己也会选择避嫌。”

贺卿并不知道张家已经打过一次自己的主意又放弃了,她正在跟小皇帝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日万。

打算努力一把,参加国庆日万五天的活动,正好把这个剧情点写完,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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