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荣耀加身(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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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太后点头,继续看下去。却原来这些海盗所做的营生,多是将国内的茶叶、丝绸和瓷器以及盐等物品走私出去,贩卖给外面的人,从而换回金银、宝石以及贵重香料。而宝石和香料,又可以在国内卖上大价钱。

如此循环往复,滚雪团一般,累积起了十分惊人的财富。

张太后不久之前还在为江南的世家大族太过富庶而操心,这会儿就愕然发现,之前自己以为很多的财富,其实也不过尔尔,与走私的利润比起来还差得远。

只不过这种财富见不得光,所以也没有显露在表面,很难被人察觉罢了。

但是比起财富,还是那群海盗更令人心惊。他们手里有人有武器,战斗力强悍,完全相当于一支不怎么正规的军队。对朝廷而言,这才是威胁最大的部分。因为禁海的缘故,大楚连像样的水军都没有,根本无法制衡他们。

张太后这么一想,不免心下惶惶。

她一方面眼热海贸走私的利润,若是归属国库,那么朝廷就再也不会为缺钱而发愁了。但另一方面,又觉得海洋果然危机四伏,一旦开海,岂不是又会置沿海普通百姓于水火之中?

但更多的,则是对这些海盗以及他们身后那些大家族的不忿。

身为大楚子民,他们所做的事,已经当得起“大逆不道”四个字了!

张太后按捺着心头的情绪,继续往下看。顾铮在奏折之中说,自己派了人潜入海盗之中,上了他们的船,九死一生,才打探到了具体的消息。原来他们出海之后,或是去琉球,或是去安南占城等地。不过与他们交易的不是这些地方的本地居民,而是一些长相奇特,发色瞳色都与中原人迥异的异邦人。

这些异邦人,就来自遥远的欧罗巴大陆。

那是一片与大楚所在的地方一样广袤的陆地,有着大大小小无数个国家。在那边,目前已经进入了大航海时代,无数冒险者(根据顾铮推测其实就是欧罗巴的海盗)驾驶着他们的船只,航行整个世界,不断的发现新的陆地、新的宝藏。

这些船只带来了欧罗巴大陆的物资,与大楚的海盗进行交换,再将之运回去。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其实也很渴望进入大楚,在大楚取得一片土地,用于交易。只不过碍于朝廷禁海的规矩,只能占据沿海一些岛屿,不能上岸。所以交易也只能披着海盗的皮来进行。

但实际上,沿海许多官员对此都心知肚明,甚至心照不宣地为他们提供方便,以此换取巨额的“孝敬”。

这封奏折,完全验证了贺卿那个“世界之大”的猜测。原来在海域之外,还有这么宽广的天地!还有那么强大的国家!那里财富遍地,但又危机重重。

张太后的心被一种奇异的感受所撅住,似是兴奋,又似是惶恐。她再去看纸上被贺卿单独圈出来的那片地方,不由神色复杂,自语一般问道,“这就是欧罗巴大陆?”

“我们大楚看似富足,其实究竟是什么样子,娘娘再清楚不过。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不与外间交流,早晚会没落下去。而这些异邦人却原来越强大。娘娘应该能够想到,届时会发生什么。”贺卿道。

人心同理,张太后自然能够猜到之后的走向,“他们现在想上岸,朝廷不许,便只能待在海岛上。可一旦知道国内空虚,说不准就要强抢了。”

那时如果大楚组织不起像样的抵抗,恐怕覆亡也不过在旦夕之间。

理智上张太后知道那一天应该很久之后才会到来,但这并不影响她生出惶恐和迫切的心思。毕竟这天下是大楚的天下,是贺氏的天下,是她的儿子孙子和后人的天下。

自家的东西,怎么能容忍别人觊觎?

“所以,如果不想面对那样的结局,我们不能继续被动地等下去,而是要主动做出一些改变。”贺卿道。

“开海。”张太后再说出这两个字时,感觉已跟之前大不相同了。

她深刻地明白了这件事的必要性以及迫切性,比任何事情都更紧要。毕竟如江南那些事情,说破了天也不过是大楚内部的事务,最多像是身体长了一个脓疮,只要挤了就会好。而外面的危险,却是一柄柄刺刀,随时都能要命。

当然,还得防着江南那些大家族与异邦人勾连到一起去。

不过道理虽然是这些道理,张太后如今开拓了不少眼界,在这些事情上都能够想得明白,但是具体该做些什么,又要如何运作,把这件事情真正做起来,她却还是不明白的。

毕竟任何一个决策,都不是一拍脑门就做起来的。要说服朝臣,要选派能人,要制定规程,确保这过程中不会出任何纰漏……

贺卿点头,“但是在解除海禁之前,还需要先训练水军,确保我大楚有一只能够纵横海上,让所有人忌惮的军队。如此,才能震慑住所有敌人,让他们老老实实按照我们的规矩来办事。”

“此事的紧要,我已尽知了。”张太后不由感慨道,“幸而有真师在,又有顾先生这样的能臣,否则哀家与陛下危矣。”

贺卿闻言笑了起来,安抚道,“娘娘也不必紧张。我们所说所想的这些,其实都是危言耸听,一时半刻还不会发生。如今西北已经安稳了,其他地方不足为虑。顾相又整顿了江南,只要建立起水师,将海外贸易收归朝廷掌控,至少可保我大楚百年兴盛。”

这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十分肯定,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样的未来。

张太后看着她,不由生出了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好像贺卿所见的这个世界,与自己是不同的。

她无比庆幸自己当时选择了跟贺卿交好,之前几件事里,也都选择了相信她,支持她。否则面对这层出不穷的事情,只怕早就已经慌了手脚。

其实在这个过程中,张太后也不是没有过顾虑,甚至对贺卿起过疑心,担忧她掌控朝政之后,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便会与自己母子离心,将来擅权弄国,不肯还政。

毕竟贺卿的厉害,她是亲眼所见,就连整个朝堂,也由着她拨弄。若她真要这么做,她和陛下根本无计可施。

但是此刻,听到贺卿说出“百年兴盛”这四个字,张太后才意识到,对方的眼界已经远超自己预料。朝中的这一点纷争,根本没有被她看在眼里。

她无端生出了一个可以称得上荒谬的念头:就算那一日贺卿真的对她和小皇帝下手了,也是因为她做的事情是对的,是对大楚有利的。

虽然即使如此,张太后也不会妥协,更不会放弃本该属于儿子的一切。

但贺卿不是鬼蜮伎俩之人,不会对大楚不利,到底也可算得上是一点安慰了。

此刻,她看着黑却能够,脑海中种种念头缠绕,闹纷纷的,她好像产生了一种难以控制的冲动,但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是想做什么,只好这样怔怔地看着贺卿。

直到贺卿发现了她的异常,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来,问道,“娘娘怎么这么看着我?”

张太后脑子里那个本不甚分明的念头,忽然就清晰起来了。

她突兀地抓住了贺卿的手,紧紧地握着,第一次直呼了她的名字,“贺卿,”她的心怦怦跳着,紧张得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贺卿,你,你跟我保证,你没有夺权的意思,也不会效仿武皇,将来这江山还会交还到我儿手上。”

“这是怎么了?”贺卿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娘娘……”

“你说!”张太后紧盯着她,“你说了,我就信。”

贺卿有些明白了,张太后或许是被她畅想的蓝图惊吓到了,怕她为了能够确保大楚朝着那个方向走,自己上位当女皇?

但贺卿还真没有过这样的打算,在她想来,这件事情并非自己一人之力,需要几代人逐渐完善。所以就算她当了皇帝也没有用,倒不如好好教导小皇帝,让他继续顺着这个方向走下去。

何况有的时候,身处那个位置,受到的掣肘反而更多。

于是她立刻点头道,“我保证,等陛下成年,我就功成身退,将这江山交还给陛下,请娘娘放心。”

她说着又不免失笑,“其实如今我也没有专权的意思,凡事还是会跟娘娘商议。更何况,还有顾大人和一干朝臣在呢!”

张太后闻言,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朝贺卿笑了笑,恢复了平日的态度,“哀家方才是太激动了。不过你这个保证,我不会白要。我也向你保证,在陛下长大之前,朝政上的事,我们母子不会插手,都交由你来主持。我相信,你不会做不利于大楚的事。”

贺卿闻言不由动容,权力这种东西太迷人了,古往今来,人人都在为它争来抢去,张太后能够表这个态,无论真心还是假意,无论以后能否继续保持这份本心,都实在难得。

她不由站起身,郑重地朝张太后行了个礼,“多谢娘娘,贺卿必不负所托。”

“还有一事,”张太后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要求太多太过分,不由微微红了脸,但还是道,“我知道你必然会很忙,但若是能抽出时间教导一下陛下,叫他知晓这些道理,就更好不过了。也免得他不懂事,将来误了大事。”

她这么说自然有私心,但也的确也是为了大楚的将来,贺卿点头道,“自然。”

张太后不让她靠近小皇帝,她就疏远。但张太后若是不介意,那么为自己的种种理念培养一个继承人,也未尝不可。

但是不得不说,在这一次交心之后,贺卿跟张太后的关系才真正达到了亲密无间,说话做事也不需要像之前那样有那么多顾虑,的确是方便了许多。

她却不知道,张太后并没有满足于那些口头的承诺。

虽然目前而言,是她和小皇帝更依赖贺卿,但好歹从身份上来讲,她是太后。而贺卿的身份,却不能为她带来足够的保障。

张太后不去想那些大道理,但每个人活在世上,所在意的,无非是那几样东西,权势名利。

她要求贺卿将来把手中的权柄交还给儿子,自然要给她一些别的作为补偿,同时也是向所有人昭告和彰显皇室对贺卿的看重。即使贺卿并不需要,她做了也是自己的一份心意。

于是张太后背着贺卿,私下找见了宰相刘牧川。

“启禀太后娘娘,这一次西北之战,所有的封赏都已发下去了。”刘牧川正襟危坐,回答了张太后的问题。

虽然不明白张太后为什么要私下找他问这种小事,但这个问题也不需要明白,只要回答即可。不过,他还是不免在心里猜测,难道这是张太后要插手朝政的信号?若当真如此,那位真师的处境就会显得尴尬了。

不过张太后接下来的话,就让他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其实这一战,还有个最大的功臣,未曾封赏。哀家一想起来,这心里就难以安定,因此才请刘先生过来,讨个主意。”

刘牧川立刻明白了她的话中之意,“太后娘娘说的,可是慧如真师?”

“正是。”张太后点头,“这一战,多赖将士用命,顾先生又在江南筹谋到了充足的物资,可是若没有真师力主御驾亲征,又提拔出张抗这一员虎将,战事未必会如此顺利。如今别人的封赏都定下了,却也不可将真正的功臣漏下。”

“太后娘娘所言极是。”刘牧川点头附和,又问,“不知太后娘娘预备如何封赏?”

“身外之物,真师并不在意,所以朝廷的封赏,当能体现诚意才是。”张太后慢慢道,“哀家的意思是,除了真师自己之外,是否也该给秦婕妤追封。”

秦婕妤就是贺卿的母亲,因为只是宫女出身,所以即使经过三代帝王封赏,位分也还是不高。

刘牧川眼睛一亮,点头道,“秦婕妤乃是慧如真师的生母,自然应该加封。依老臣之意,不如加封为妃,而后重修妃陵。”

低位嫔妃没有陪葬皇陵的资格,都是一起葬于妃陵之中。但主次也是分明的。秦婕妤入葬时,只占了边缘的角落。如今当挪出来,无论是换个地方或者索性单独立陵寝都行。

“哀家也做如此想。”张太后道,“除此之外,真师这里,也不可疏忽了。哀家的意思是,不如也加封一番,另外,哀家查阅了档案,皇城附近好像有几座废弃的道观,都是灵帝在位时所建。如今既然无用,不如拆了重新修建一座道观,赏赐与真师。”

“这是应该的,老臣回头就命人去拟封号。只是修建道观一事……如今国库虽然丰盈了些,但要用钱的地方也多,只怕朝中会有非议。”刘牧川沉吟道。

张太后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但她也知道,国库里的钱,朝中不知多少人盯着。而且自来朝臣对皇家修建各种殿阁宫观十分敏感,若是非要重建,反倒会让众人对贺卿不满。

所以她想了想,道,“不修道观也行,那就要再给她加另一个封号。”

“这……不知是什么封号?”

张太后吐出几个字,见刘牧川迟疑,便强硬道,“若是有谁不同意,刘先生不妨问问他们,修道观或是加封号,到底选哪一个!”

这就是没有转圜的意思了,刘牧川只得答应下来。

反正只是加个封号,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权利,而且跟历朝历代那些乱来的皇亲国戚们比起来,这个封号也的确不算离谱。

不过,领了这份差事,却也还是让刘牧川心情复杂。他竟不能从张太后这项举措之中,看出她对那位真师究竟是什么意思了。到底是真心实意觉得她需要加封,还是只是打算……捧杀?

可惜顾铮和姚敏都不在京中,后来递补入政事堂的两人权威又不够重,这差事只能落到他身上。

无论如何,此事很快就操办了起来。

贺卿一开始还没有察觉,但如今她插手朝政越发频繁,而且正大光明,消息自然也比从前灵通了许多,很快就有人跑来通风报信。

不过见张太后一切如常的模样,她也就假作不知。

直至旨意被送到问道宫。

第一道旨意,乃是加封她的生母为太妃,并另立妃陵安葬。也算是贺卿这个做女儿的,在时隔二十多年之后,为母亲挣来的死后荣光。虽然死去的人未必能够知晓。

第二道旨意,则是将她原本六个字的道号变成了十二个字,乃是“真全无上妙有慧如显圣真师”,并将皇城附近的那几座道观都划归她的名下,待将来再行重建。

不过重中之重的,还是第三道旨意,将她身上原本出家之后就作废的安平大长公主的封号恢复,并加封为护国大长公主,位同正一品藩王,可理国政、预机务。

加盖玉玺,中书签章,诏告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日万。

明天终于要日万结束了。

——来自一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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